一場提心吊膽的登陸過程：NASA的危機處理學

作者：羅德‧派爾（Rod Pyle）

挑戰─3

如何挑選飛航控制員。控制員的條件是：面對一連串未知的挑戰時，必須能夠在瞬間做出生死攸關的決定。

克蘭茲站立位置的下方有二排控制台，這是經營了十年、鼎鼎有名的太空競賽電視廣播團隊。他的團隊安排坐在第三排，後面則是太空總署的高層長官。在他下方約一公尺處有一群年輕的控制員坐在主電腦螢幕前。在這些控制台前，他們透過笨重的耳機聆聽飛行中的對話，在控制台上翻轉粗大的開關，和拍打寬大明亮的按鈕。這一切都像極了電影《星際爭霸戰》（Star Trek，二○○九年上映的科幻電影，是第十一部星艦迷航記系列電影）的場景。

 克蘭茲感到不安多過緊張。他們已經為此訓練多年，忍受阿波羅八號懸而未決的月球軌道飛行任務，也觀測和聆聽阿波羅十號的登月艙在返航前低空飛過月球表面的緊張時刻（經歷了飛行器暫時失控的緊張時刻），而現在他們正嘗試第一次登月任務。克蘭茲對控制員深具信心，這些年輕人平均年齡只有二十六歲。「我要這些人夠年輕，年輕到不知道什麼叫做失敗！」克蘭茲日後則說：「而他們都是我的人。」

解決方案

遴選最優秀、最聰明……和最年輕的人。就如同阿波羅號的飛航總監金．克蘭茲說的：「我要年輕人，因為他們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鼓舞士氣面對危險

在降落開始之前，克蘭茲下令將門鎖上，並阻斷進入太空的斷路器。這當下沒有時間讓瘋狂的入侵者或隨機的電氣故障停擺任務停擺。然後他發表一段簡短的聲明，但是這段話沒有被記錄下來，他說：「好，弟兄們，今天我們真的要登陸月球了。我沒在跟你瞎扯，我們要降落在月球。我們將要去做一些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但要注意的是，我們將進入的那個環境有很多東西是未知的。但是你們也要知道，我打從心底信任你們每個人。我也知道，我們只是血肉之軀罷了，所以如果在中途某處發生了問題，我會在這裡幫你們擋住。我們正處於未知的世界，冒著極大風險，但我們甚至不去想如何嘗試這個遊戲，我們想的只有贏。」

他的宣言有點長，結尾時他說：「當我們完成這件討厭的事情之後，我們會一起出去喝杯啤酒，並且說：『哈哈！我們真的做了件了不起的事。』」這是克蘭茲的老派風格，而這招真的管用，組員們都像是被打了一劑強心針。沒有任何一個行前訓話比這個更棒的了。

很快地，他的心思就被分到休士頓和約三十八萬公里遠接近月球表面的地方。只憑藉著沙沙作響的無線電連結，他試圖想像在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剛剛才下令允許動力開始下降（powered
descent initiation，PDI）。在太空總署載運的字母縮寫行話裡，它是說阿姆斯壯和艾德林將要開始嘗試著陸了。這二名太空人做出答覆，點燃登月艙的發動機，開始漫長的下降過程，抵達這個寂靜且表面布滿岩石的地方。接著麻煩就開始了。

令人提心吊膽的登陸過程

此時通信斷斷續續。當然，在模擬督導員的凌虐之下，這種情況在地面上已經演練許多次，但這回是來真的，而模擬時的解決方案在此刻毫無用處。在控制員建議下，艾德林調整登月艙的天線後，通信品質似乎有些改善，卻也只改善了一會兒。機組人員的無線電連結還是斷斷續續。然而，遙測從登月艙上感應器得到的技術數據資料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克蘭茲決定繼續降落。但是如果情況變得更糟，他就會下令中止任務，然後帶他們回家。

挑戰─4

在面對所有可能出現的問題和結果時，讓訓練有素的團隊做好準備，即使那些挑戰你從未預想過。

他真的意識到有可能必須放棄任務——畢竟這是第一次有人嘗試在另一個世界登陸，但是他非常害怕。這表示在離月球表面只有幾公尺高時，必須在短短幾秒鐘之內將登月艙的上下兩截分開，並且點燃上升的發動機。這個程序在地球上已經安全練習過，但是在月球表面的某個高度登陸，沒人可以確定如果這時終止任務，結果會不會變成幾公頃碎裂成絲的鋁箔和二具太空人的屍體。

為了增加這種壓力，上週的模擬訓練還特別殘酷。通常在這種有如里程碑般重大任務出發的前幾個星期，模擬督導員會讓飛行控制員輕鬆點，但這回有人決定在模擬時偷偷放入鮮為人知的電腦病毒。當飛行控制員前方的控制台警示燈閃爍時，沒有人知道跟降落關係重大的機上導航電腦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是抗議超過負載？還是可能隨時會當機？控制員史提夫．貝爾斯（Steve Bales）從來沒有看過這個警報代碼（其實其他人也沒看過），最後只好放棄那次模擬登陸演習。後來事實證明這個警報一點都不重要，而貝爾斯已經因為一個錯誤的指令搞砸數十億美元的（模擬）登月任務。這個模擬訓練的簡報並不愉快，克蘭茲的組員都再次確認這種情況不會再發生。那次事件現在已經暫時被遺忘，他們今天要真的登陸了。

解決方案

用巧妙的模擬設計毫不留情地訓練每一個可以想像的挑戰。然後，將這些應用在未知的事物，鼓勵部屬做出大膽的決策，同時適應恐懼。

從未見過的電腦警報：一二○二

在登月艙上，阿姆斯壯正努力專注在儀器上。他們現在以背面倒飛下來，腳架在上面，登月艙的窗戶看出去空無一物，所以後面的雷達能夠「看得到」月亮。發動機已經點燃約六分鐘，但感覺上似乎是永恆。與休士頓的通訊仍然一來一往。雷達已經偵測到和月球表面的距離，而讀數顯示似乎有點太遠，於是開始調整高度。然後，在小台的數字電腦顯示器上，出現一個令人困惑的訊息。這台螢幕通常顯示字母和數字的圖樣，表示範圍或高度的數值。但此時這個讀數很奇怪，不但顯示定格，且讀數只有四碼：一二○二。這個數字瞪著太空人，像是在指控什麼。

艾德林看了一下，然後看了看阿姆斯壯，阿姆斯壯剛剛瞄了一下螢幕，但並沒有特別關注，接著他用堅定的語氣呼叫任務控制中心說：「電腦警報！」

在任務控制中心，控制台前盡是背部僵硬和目不轉睛的工作人員。阿姆斯壯繼續說，

「這是一二○二。」控制員一臉疑惑，這不是他們習慣的感覺。有一些聲音問道：「一二○二到底是啥？」但實際上也不是特別要問誰。因為所有的目光都轉移到貝爾斯的控制台，貝爾斯是那位負責解譯警報和做出決定的人。克蘭茲沒有表示意見，但每個人都知道他要得到一個答案，而且現在就要。貝爾斯滿頭大汗，但傑克．嘉明（Jack Garmin），這位在背後支持貝爾斯的幕僚，回想起之前相關的模擬情景，而且他還有一張假的代碼表。一二○二警報是一個不重要的軟體除錯代碼，而它不應該在飛行時跑出來。

阿姆斯壯的聲音愈來愈不耐煩，他在大控制台的上面對著對講機劈哩啪啦地再次大聲說：「給我們那個電腦警報一個讀數。」現場並不恐慌，只有緊繃的情緒和幾乎得不到一絲的暗示……但它可不是一個請求。

年輕人做主的一天

嘉明和貝爾斯知道，這是因為某種原因，是電腦收到太多數據造成的。資料過載已經到達臨界值，所以信號一直閃爍個不停，電腦可能必須重新關機再啟動。但只要警報沒有繼續顯示，應該沒有問題。「我們繼續飛行。」貝爾斯說。「如果這不再發生，我們還是繼續。」克蘭茲點頭確認，「收到。」這位三十六歲的飛行指揮官採取了二十六歲控制員的建議，而這位控制員又是聽從一位二十四歲電子技術員的意見。這是由年輕人決定的一天。

回到地面上，查理．杜克（Charlie Duke）正坐在指揮通訊台（CapCom）前，這位同事是曾經飛過雙子號的太空人，而他很快地就會執行登月任務並擔任副駕駛。指揮通訊台是唯一在任務危急關頭時和太空人通話的裝置，從水星計畫以來一直都是這樣，當經理們意識到，飛行員在緊張的時刻會想和其他的飛行員交談。杜克清了清嗓子，然後說：「收到，了解。我們不理會那個警報，繼續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