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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無能的力量!

看見,無能的力量!

借鏡人生

教育

2014-03-24 13:13

盧安克說:「我的學生要找到自己生活的路,可是什麼是他們的路,我不可能知道。我想給他們的是走這條路所需要的才能和力量。」教育,是人與人之間,也是自己與自己之間發生的事,它永不停止, 「就像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觸碰另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只要這樣的傳遞和喚醒不停止,我們就不會告別盧安克」。

盧安克坐在草地上,七八個孩子滾在他懷裡,打來打去。
我本能地拉住打人孩子的手:「不要這樣。」
「為什麼不要這樣?」
我就差點說「阿姨不喜歡這樣」了,繃住這句話,我試圖勸他們:「他會疼,會難受。」
「他才不會。」他們「嘎嘎」地笑,那個被打的小孩也樂。

盧安克坐在小孩當中,不作聲,微笑地看著我無可奈何的樣子。
後來我問他:「我會忍不住想制止他們,甚至想要去說他們,這是我的第一個反應,可是你不這麼做?」
「我知道他們身上以前發生的事情,還有他們不同的特點,都可以理解。」
「但是理解夠嗎?」
「如果已經理解,然後再去跟他們說一句話,跟反感而去說一句話是不一樣的。」我啞口無言。

盧安克是德國人。過去十年,他生活在中國廣西山村,陪伴著當地的留守兒童。他一直拒絕電視台的採訪,博客首頁,寫著一個不太常用的郵箱,附著一個說明:「因為我上網的時間不是很多,請你不要超過五句話。」

看完了他博客裡的幾十萬字—都是關於教育的,我無法清楚地感觸到他。他的經歷並不複雜,一九九○年到中國旅遊就留了下來;九七年在南寧的一所殘疾人學校義務教德文;九九年到河池地區的一所縣中學當英語老師,因為不能提高學生的考試分數,家長們有意見,他離開了;二○○一年開始,他在河池市下屬的東蘭縣板烈村小學支教。

但我看盧安克的文章,他不提這些,不寫什麼故事,也沒有細節,都是抽象的詞句,像潛入到無盡波濤之下,浮沉擺盪,不斷地看見什麼,又不斷地經過。聯繫採訪的時候,老范也非常為難,不知道該對盧安克說什麼,猶豫半天寫下:「你讓我想起中國著名的搖滾歌手崔健的一首歌—無能的力量,這種『無能』,有的時候,比『能』要強大一百倍。」老范常常能用直覺捕捉我需要長時間分析才可以達到的點。



我從盧安克的經歷問起,覺得這樣有把握一些。
「當年在南寧發生什麼了?」
「我記不起來了。」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沉靜地看著我,很多次重複這兩句話。

我腦子裡有個「嗡嗡」尖叫的聲音:「這個採訪失敗了,馬上就要失敗了。」
我又問了幾個問題,問到他為什麼到農村來,他說:「城市人思考的速度好快,我跟不上。」
「那個快會有問題嗎?」

盧安克說:「我就是跟不上。他們提很多問題,我沒辦法思考,慢慢地來,他們早就已經到下一個話題了。」
他並不是影射我,但我心裡明明白白地知道,這就是我,這就是我。我還勉強地接了一句:「嗯,還沒弄清問題就往下問?」
盧安克:「嗯,或者早就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後來,我幾乎沒有勇氣看自己在這個鏡頭裡的表情,人內心被觸到痛處會臉色發白。我想起之前曾經有電視台同行,幾乎是以命相脅地採訪了他,說:「你要不接受採訪我就從樓上跳下去。」他同意了,但後來沒有播。我明白了那個採訪是怎麼回事,肯定是後來完全沒有辦法編成片子。媒體的常規經驗,在盧安克面前是行不通的。

他不是要為難誰,他只是不回答你預設的問題……你已經在他書裡看過的,想好編輯方案的,預知他會怎麼回答,預知領導會在哪個地方點頭,觀眾會在哪個地方掉眼淚的問題。

我放棄了。

腳底下的炭劈啪作響,每響一下都是小小的通紅的崩潰。我不帶指望地坐在那兒,手裡寫的提綱已經揉成了一團。這些年採訪各種人物,熟極而流的職業經驗,土崩瓦解。

盧安克忽然說:「昨天……」我抬起頭看著他。

「……我們去那孩子家,那時候正燒火。你說你冷了,他很認真的,他一定要把那個木柴劈開來給你取暖。後來他發現,你是有目的的,你想採訪有一個好的氣氛,有做事情的鏡頭,有火的光,有等等這樣的目的。他發現的時候,就覺得你沒有百分之百地把自己交給他,他就不願意接受你,而你要他帶你去菜地看,他不願意。」

我連害臊的感覺都顧不上有,只覺得頭腦裡有一個硬東西「轟」一下碎了:「是。昨天晚上還想了很久,我想一定是我出問題了,但出在什麼地方呢,我就問她。」我指指站在邊上的老范,「她安慰我,說不會的,她覺得他很接受我們了。我說不是,我說接受我們的孩子不會是那樣的一個表現,一定是有一個什麼問題。」

盧安克說:「他怪我帶你們上來,說要把我殺了。我也覺得對不起他,就跟著他跑下去了。」天哪。
我說:「我很自責,我覺得我做錯了,我都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
「目的是好的,但是是空的。」
「空的?」
空的,做不了的。如果是有了目的,故意去做什麼了,沒有用的,沒有效果,那是假的。」他的聲音很慢,我從沒聽過一個人在鏡頭面前的語速這麼慢。
「你是說這樣影響不到別人?」我喃喃自語。
「這個很奇怪,想影響別人,反而影響不到。因為他們會感覺到這是為了影響他們,他們才不接受。」
「很多時候我們的困難是在於說,我們是……」—不,不要說「我們」了,不要再偽裝成「我們」來說話了,「……我是成年人,這些經驗成為一種障礙,我能夠意識到它,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做。」
把學生的事情當成認真的,自己的事情不要有目的,我覺得就可以。」

他看著我,因為太高,坐在板凳上身體彎著,兩手交握在膝蓋前方,看著我,眼窩深得幾乎看不清眼裡的神色。
記者是一個觀察人的職業,這個職業保護我幾乎永遠處在一個主動的位置,一個讓自己不動聲色的殼裡。盧安克從來沒叫過我的名字,也沒有寒暄過,他是我採訪的人中對我最為疏淡的一個,但在他的眼光下,我頭一次感覺自己的殼被掀開,蝸牛一樣脆弱細嫩地露出頭來。

我問他,村裡有人說你不喝酒,不抽煙,不掙錢,不談戀愛,問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樂趣。
他笑了:「有比這更大的樂趣。」
「什麼樂趣?」
「比能表達的更大的樂趣。」
「能舉個例子嗎?」
他又笑了:「昨天弟弟接受你採訪的時候也是樂趣,我觀察他對你的反應,我理解他。看到有的情況你無能,因為你還不知道他的情況,這也是樂趣。」
我也笑起來了。

按理說,被人洞察弱點,是一種難堪的境地,但我並不覺得羞臊或者沮喪。那是什麼感覺呢?怎麼也回憶不起來。採訪已經無所謂了,鏡頭好像也不存在,我鬼使神差地講起我小學近視後因為恐懼把視力表背熟的故事,說了挺長一段。我以前約束過自己,絕不在電視採訪時帶入個人感受—這是我的禁忌。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畫著黑色驚歎號的禁忌也一起在崩潰的紅光中粉碎了。看節目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講這段時目光向下,很羞澀,跟我八歲的時候一樣。

我已經顧不上周圍都是我的同事:「因為我最大的恐懼就是跟別人不一樣,我會被挑出來站在什麼地方。大家說,看,她跟我們不一樣。怎麼才能克服這種恐懼?」

他說:「以前我不想見記者,不想給別人看到我做的事情。後來我看到曼德拉說的一句話,他說,如果因為怕別人看到就不做自己覺得該做的事情,把它隱藏起來,那就等於說誰都不能做這個事情。如果自己把它做出來並讓別人看到,那就等於說誰都可以這樣做,然後很多人都會這樣去做。因為這句話我才考慮接受你們的採訪。」

盧安克剛來板烈村的時候,村裡有人認為他是特務,有的拉他去政府跑專案,有的偷走了他的錢和手電筒,他什麼反應都沒有。「這樣我就變成了一個沒用的人。」他說,「這樣我就自由了。

他在這裡生活了十年,走在村裡,老太太們把背上娃娃的臉側過來給他看看,咪咪笑。成年男人不多與盧安克說話,沒人斜眼覷之,也不上來搭話,兩相無事。

採訪間歇,村長出面請我們在自己家裡吃飯,讓媳婦涮了個大火鍋子,肥羊肉片,炒各種羊腰子、羊雜。村長是個大嗓門的漢子,喝幾杯粗脖子通紅,挨著勸我們幾個喝酒,勸法強悍,但不勸盧安克。

這裡土地瘠薄無法保水。大石山區還有人用一根鐵絲,從高處山岩石縫中將一滴滴水珠引進山腳下的水缸裡。老百姓在石頭縫裡種出來的玉米才一米高,結出的玉米棒還沒有拳頭大,常常只用來釀包穀酒。我們在路上多見到醉漢,盧安克說他曾經反感這裡的人總是喝酒,後來他理解這些成年人,跟打打殺殺的孩子一樣,「情感得不到發揮,生活不允許,如果太清醒,太難受了。」

現在他與這些人「互相理解」:「他們也不再勸我酒。」
盧安克從湯裡拽了幾根青菜吃。村長跟他老婆說:「去,給盧老師炒個雞蛋。」
他不吃葷,平常吃的跟他的學生一樣—學校太窮,各家也是,一個學生一星期的伙食費是兩塊錢,孩子每天的午餐盒裡,米飯上只蓋著一個菜—紅薯葉。十歲的孩子,看上去只是六七歲的身高。
我和老范曾經想買哪怕最便宜的粗棉線襪子寄給盧安克,因為村裡買不到合適他大腳的襪子,但他不同意,認為給這裡任何東西,都會讓學生之間不平等。他靠翻譯書和父母的資助活著,每個月一百塊的生活費。

飯桌上我提到,縣裡的官員託我們說,要給你開工資。盧安克拒絕了,不加解釋。他在博客裡寫過一句話:「我不敢向學校要工資,因為我怕學校向我要考試成績。」
我問他:「你不喜歡物質嗎?」
不是不喜歡物質,我喜歡自由。

他四十多歲了,在廣西山村從青年變成了中年人,沒有家,沒有房子,沒有孩子,一個人走在山裡,有時睏了就睡在山頭。

我在傍晚走過這裡的山,南嶺山系從西南傾斜下來,山高谷深,紅水河在陡峭處不是流下來的,而是整條河咆哮著掙脫牢籠從高處躍下。天快黑的時候,龐大的山脈烏沉沉無聲無息,紅壤上草木森森,濃烈刺鼻的青腥之氣,偶爾可見的一兩星燈火讓人更感到孤獨。
我問他:「你想要愛情嗎?」
「我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沒經歷過。」
我心裡一緊。
他接下去說:「我在電視上看過,覺得很奇怪。」
「奇怪?」
「電視上那種愛情故事根據什麼產生的,我不知道。怎麼說,『一個人屬於我』?我想像不出來這種感受。」
他說過,他能夠留在中國,很大程度因為他的父母「從來不認為孩子屬於自己」。他的父親以教師的身份退休,母親是一個家庭主婦,他的雙胞胎哥哥是國際綠色和平組織的成員,妹妹七年中一直在非洲納米比亞做志願者。
我問:「可是就連在你身邊這些小男孩的身上,我都能看到他們對人本能的一種喜愛或者接近,這好像是天性吧?」
「他們屬於我,跟愛情的那種屬於我是不一樣的。一種能放開,一種是放不開的。」
「能放開什麼?」我還是沒聽明白。
「學生走了,他們很容易就放開了,沒有什麼依賴的。但我看電視劇上那種愛情是放不開的,對方想走很痛苦的。」
「你不嚮往這種依賴和占有?」
「不。」
我可以從智力上理解這句話,但人性上我抵達不了。我問:「這樣的自由你能承受嗎?」
他微微一笑:「我願意。」



我不能理解一個人能夠不受人類天性的驅策,找他的經歷來看。
一九六八年九月,他出生在德國漢堡。小時候,他跟雙胞胎哥哥都很內向,不管別的小孩怎麼欺負,都不反抗。他寫過:「這些痛苦也不是沒有用,從痛苦的經歷中我得到將來面對問題時需要的力量。」

父親四十五歲時,為了教育他們兄弟倆,由工程師改做老師。常有人對他媽媽說,這兩個小孩太不現實、太虛弱、總做白日夢,要求媽媽把他們的弱點改掉,但父母不急於讓他們成為什麼樣的人,只讓他們發展下去—兄弟倆過生日,得到的禮物只是一些木材,他們用這些木材去做了一些自己創造的模型。

在德國,基礎教育學校不止一種,父母給他們選擇了一所不用考試的學校,課本都是孩子自己寫的,「我的父母和老師沒有把我當成傻瓜,沒有讓我做那種考傻瓜的練習題,比如說『用直線把詞語連接起來』。這種練習只是在把一個人有創造能力的思維變得標準化。第二個原因是,我的父母和老師沒有把我當成聰明人,沒有過早地開發我的智力。」

他也要參加中考。外語沒有及格,他乾脆去了一家小帆船工廠做學徒,自己設計帆船,參加國際帆船比賽,「我這麼喜歡玩帆船,是因為在玩帆船時不需要思考,所有的反應都從感覺中來,這就是帆船在行進時對於風、重量和波浪的平衡感。這種平衡感在閉上眼睛時特別能發揮出來。」

之後,他向漢堡美術學院申請入學,沒有基礎知識,他給教授們看自己的工業設計品,教授們的看法是:「已經有知識的人不需要更多的知識,缺少的是創造性。但給盧安克這個只有創造性的人增加知識,他就可以實現他頭腦裡的東西。」他不通過高考就進入了大學。

設計飛機模型時,他沒有畫圖或計算,也沒用過電腦,只是去體驗和感受風流通的情況:「整個形態是我們做模型時用手摸出來的。我們做出來的飛機是一架世界上飛行距離最長的滑翔機。可見,如果得到了對於力學等本質的感覺,就能直接感覺到弱點在哪。」

畢業後他不想掙錢,父母擔心他沒有生存的能力,他做了一份裝卸貨物的工作,每天扛三千個大包,做了兩個月,父母說這樣太可惜了。他說:「為了錢做是可惜的,不是工作低級可惜。」
父親說:「那你可以為別人服務了。」

他不知道要做什麼,只隨著自己的興趣漂流,有一個晚上隨帆船漂到一個無人的小島上,「我在水邊上了一個小山,慢慢地看天上的星。我感覺到那些星星離我其實很遠,在宇宙中什麼都沒有。如果我在離世界無限遠的地方,我怎麼能再找到我們的世界?如果我在我們所謂的宇宙之外,我怎麼還能找到這個宇宙?」

他回身潛入人類內心,相繼在德國和巴西從事教育志願者工作,作精神科學的研究。一九九○年,他來到中國,想要留下來,他沒有對這個國家的狂熱辭句,只說:「德國一切都完成了,中國才剛剛開始。」但之後十年,他遭遇了一連串「失敗」。

最初,對志願者管理不嚴,不需要教師證的時候,他在南寧的中學教學,想教「好的而不是對的」英文,「如果學生能夠造這樣的句子:Run like the kite; I can fly a bike. 這是多麼有想像力的句子,但是根據中國的考試是錯的,因為沒有這樣的標準答案。」段考的時候,他教的班級英文成績全年級最差,只有六個學生及格,家長們不快,他離開,在博客裡以巨大的篇幅批評和反對標準化教育,反對整齊劃一的校園,反對「讓人的心死去」的教育理念。

他去了廣西隘洞鎮的一個村子,租間每月十元的房子,招一群從來沒受過教育的十四到十八歲的青少年。他們只會說壯語,盧安克教他們普通話,想讓他們從嘗試改變自身環境的事情做起,比如怎麼畫地圖、修路,但後來發現因為年齡太大,這些學生們只能完成任務,不能自發地創造。

事後他寫:「這些事情全都失敗了,失敗得非常嚴重。但假如我當時就成功,不成熟的事情就會變得很大,而我自己就會變成我不喜歡的那種人,命運通過失敗指出應該走的路。

他到了當時只有拖拉機能夠通行、沒有電和自來水的板烈,與剛剛入學的孩子在一起生活,漸漸理解了現實:「中國人感情很強,以前都是憑感情決定事情,缺點真的很嚴重了,需要標準化把它平衡。壞事情也需要發生,如果沒有壞事情,我們會意識到什麼造成壞事情嗎?但它肯定有一天要過去的。

他曾經把德國教育模式的書翻譯到中國來,現在他也放棄了,「我覺得西方的教育不適合這裡。每個地方給學生帶來不同的生活,不同的影響,所以他們需要的教育也不一樣。我的教育都是觀察學生自己想出來的。
「但那樣就意味著你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去借鑒?」
他說:「知道一個模式也不等於有經驗。
這時我才理解,他說過去的事不記得了,是真的不記得了。
我說:「你一步步這樣退到農村……」
他說:「我覺得不是退,是一步步接近我喜歡的地方。

許多人聽說盧安克後的第一個反應都是問老范,「這個德國人在中國鄉村到底做了什麼?有成果嗎?教出了什麼牛人嗎?」
她說:「我每次都難以面對這樣的問題,盧安克的教育方式實在無法用常規意義上的『標準』和『成功』來形容。非要這麼衡量的話,那麼他更是一個常規意義上的『失敗者』 。」

以八年前板烈小學五年級一個班裡的四十六個學生為例,他們中,只有八人堅持到了初中畢業,大多沒畢業就到城裡打工去了,有的還沒讀完初一就結婚了,甚至有個父親來找他說:「我的兒子就因為學你,變得很老實,吃了很多虧。」
老范寫:「從世俗的意義上說,沒用,沒效果,不可效仿,也不可推廣;他做的事情,很可能無蹤無影,悄沒聲息地就被吞沒在中國茫茫的現實中,但他的存在本身,有一種令人內心惶然震顫的力量。

盧安克說:「我的學生要找到自己生活的路,可是什麼是他們的路,我不可能知道。我想給他們的是走這條路所需要的才能和力量。



教育,是人與人之間,也是自己與自己之間發生的事,它永不停止, 「就像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觸碰另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只要這樣的傳遞和喚醒不停止,我們就不會告別盧安克」。(本文選自第十七章,陳若雲整理)


作者︰柴靜
  
山西人。十九歲在電台主持《夜色溫柔》節目,二十二歲於湖南衛視主持《新青年》節目,二○○一年擔任央視《東方時空》主持人。
二○○三年發生SARS,柴靜是最早前進疫區的記者之一;同年,她獲選「風雲記者」。
柴靜先後擔任央視《新聞調查》出鏡記者、《面對面》主持人,二○一○年起擔任《看見》節目主持人。 

出版:時報出版(2014年1月)

書名:看見:十年中國的見與思 

   

目錄:

台灣版序言
 
序言
 
第一章  別當了主持人就不是人了
「如果你來做新聞,你關心什麼?」他開了口,「我關心新聞當中的人。」
 
第二章  那個溫熱的跳動就是活著
九年之後,人們還會說「這是進非典病房的記者」,我常覺羞慚。我看到了一些東西,但只不過隱約地感到怪異,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第三章  雙城的創傷
對人的認識有多深,呈現才有多深……雙城連續服毒事件調查到最後,我們發現,最大的謎,其實是孩子的內心世界。
 
第四章  是對峙,不是對抗
能不能採訪準確,不是能不能完成工作,或者能不能有樂趣這麼簡單,這事關人的性命,我要是問得不準確,不配坐在這椅子上。
 
第五章  我們終將渾然難分,像水溶於水中
聚會上,朋友說,你現在做的這些題目太邊緣了,大多數人根本不會碰到這些問題。作家野夫說:「那是因為我們已經不是大多數人,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免於受辱了。」
 
第六章  沉默在尖叫
家庭是最小的社會單元,門吱呀一聲關上後,在這裡人們如何相待,多少決定了一個社會的基本面目。
 
第七章  山西,山西
我出生在一九七六年的山西。山西姑娘沒見過小溪青山之類,基本上處處灰頭土臉,但凡有一點詩意,全從天上來。
 
第八章  我只是討厭屈服
今天你的權利受到損害,你不說話,明天你就會失去更多的權利。
 
第九章  許多事情,是有人相信,才會存在
二○○六年二月底,我接到通知,迷迷糊糊去別的部門開會。被驚著了,因為在「新聞聯播」裡要開一個有我名字的專欄,叫「柴靜兩會觀察」。
 
第十章  真相常流失於涕淚交加中
準確是記者這一工種最重要的手藝,而自我感動、感動先行是準確最大的敵人,真相常流失於涕淚交加中,我們需要提醒自己:絕不能走到探尋真相的半山腰就號啕大哭。
 
第十一章  只求瞭解與認識而已
虐貓這期節目播出後,我收到王的短信,她要的並不是同情,節目也沒給她同情。她只要求得到公正,這個公正就是以她的本來面目去呈現她。
 
第十二章  新舊之間沒有怨訟,唯有真與偽是大敵
我腦袋裡舊思維習慣改不了,新的又不知道怎麼形成。錢鋼老師說,你可以看一看歷史,「你只管用力把一個人、一件事吃透了,後面的就知道了。」
 
第十三章  事實就是如此
華南虎照片的真假之爭,不僅事關技術,更是對事件各方科學精神的檢驗,真相往往在於毫末之間。
 
第十四章  真實自有萬鈞之力
去年地震中坍塌滑坡的山體,現在已經慢慢重新覆蓋上了草木,就在這片山巒之間,正在建成新的房屋、村莊和家庭。
 
第十五章  只聽到青綠的細流聲
全世界媒體都在這兒,金牌運動員有無數人採訪,我說:「那咱們就採訪不顯眼的吧,失敗者也成,只要打動咱倆的就算。」
 
第十六章  邏輯自泥土中剝離
新聞調查六年,我做得最多的就是征地題材,各種口音,各個地方,各種衝突。節目組每天一麻袋信裡,一半是關於征地的。
 
第十七章  無能的力量
從世俗的意義上說,盧安克做的事情沒用,沒效果,不可效仿,也不可推廣,但他的存在本身,有一種令人內心惶然震顫的力量。
 
第十八章  採訪是病友間的相互探問
把一個人送回到他的生活位置和肇事起點,才能瞭解和理解,只有不把這個人孤立和開除出去,才能看清這個事件對時代生活的意義。張妙死了,葯家鑫死了,但如果只是死,結束了就過去了,那就是白白死了。
 
第十九章  不要問我為何如此眷戀
理解的基礎是感受。人能感受別人的時候,心就變軟了,軟不是脆弱,是韌性。
 
第二十章  陳虻不死
談起陳虻時,有人說智慧,有人說尖銳,白岩松說「那是個非常寂寞的人。」他的寂寞不是孤單,是沒完成。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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