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學一年級新生上的是通識教育，要到二年級才開始分專業科目。我在美國念大一的兒子最近就寫電子郵件問我，大二開始要選科系，他正在為選擇心理系或經濟系而困擾。我告訴他，這兩個領域差不多，都是依據以前的經驗作為判斷未來的基礎；至於未來是否符合預測，沒有人說得準，更沒有標準答案。
最近國際金融市場關心的焦點，除了油價和金價飆升外，還擺在美元走弱的趨勢上面。歐元在千禧年掛牌當時，幾乎每個人，包括本人在內，都認為歐元一問世就會搶走美元的光彩；尤其當年美國科技泡沫破滅，國際金融市場唱衰美元，無不認為強勢美元已經畫上句點，結果我們錯了。股市不好，但是美國債市卻還不錯，房地產市場也還熱絡，反而持續吸引外資流入，美元仍然屹立不搖。
進入二○○一年，聯準會連降十一次利率，美國經濟情況也壞得一塌糊塗，尤其美國在高科技和新經濟所占的比重又比歐、日高，理應承受更大的衝擊，於是又有一派看壞美元的聲音。可是美國不好，歐洲、日本更慘，美元資產就是比較有魅力。
到了今年，美國景氣逐漸走出谷底，企業獲利似乎有好轉的跡象，強勢美元差不多成為國際市場的共識；然而共識卻「摃龜」了，好像沒來由地，美元硬是節節敗退。這就是剛才所提的心理學和經濟學相通的地方，照各種條件分析，前兩年美元該跌卻不跌，今年該強反走弱，的確不容易搞懂。
過去十五年金價走弱，房地產市場也不太理想，世界上要找到比黃金更安全的投資工具，好像只有美元了，於是全球資金蜂擁擠進美元資產，造成美元該漲的時候就漲，該跌的時候還是漲。累積到最近，投資美元的資金多到嚇死人的地步。投資美元不會只是放在美元存款而已，還會以其他的資產形態持有；投資在那斯達克等美國股票市場是最多的，其次是公債，再來是房地產；美元與美元資產價格的連動關係相當密切。
那斯達克的高峰在五千多點，可是在五千點喊空的聲音比在三千點喊空的聲音小很多，反而是膽子大、喊看多的聲音愈來愈多。因為看空的分析師從三千點就開始喊起，可是那斯達克一路漲，他們的臉色就愈難看，到後來只有三種下場，一種是被券商老闆開除，一種是混不下去轉業了，剩下的也只能噤若寒蟬，不敢再發聲。在市場一面倒，只能看多不敢看空的情況下，市場慢慢陷入瘋狂。
股價已經漲那麼高，要再往上漲，就需要更多的資金才推得動；可是在市場一片看好下，該進場的資金都進場了，哪來多餘的資金加入？那斯達克在五千點價位時，總市值約八兆五千億美元，要把這麼大的市場往上再推一○％，得動用多大的資金？
當時估算約需五千億美元的錢才能做得到。可是近十年來，美國平均每年增加六千億美元的外資，這些外資不光只是買那斯達克股票，還包括公債、房地產，及廠房機器設備的直接投資。
此外，當股價漲到一定的水準，原本老股東沉澱不動的籌碼也會開始鬆動；在資金不足、籌碼供應大增的情況下，那斯達克很難幸免於難。至於道瓊及史坦普五百指數跌得不深，是因為最近四、五年漲得也不多。同理，先前投資美元的人，也同時持有美國的股票、公債和房地產，如今除了房地產外，其餘多數都是套牢的。美元經過十多年的強勢及認同，想要買美元的資金都已經成為美元了，去哪找新的資金繼續挹注？
當美元無法再成為令人安心的保值工具時，不少日本資金開始轉進黃金基金。對日系資金而言，日本國內根本沒有安全的金融商品可以持有；就拿日本瑞穗銀行來說，該行由日本興業、富士及第一勸業三家大銀行合併而成，是日本最大的銀行，才在上個月底正式合併。沒想到一合併資訊系統便頻出狀況，自動櫃員機幾乎停擺，客戶帳目混亂重複，搞到社長不得不出面公開向客戶道歉。
試想，三大銀行合併是何等重大的事情，事前的各項整合務必完善無瑕，結果卻顯得疏忽大意，毫無專業能力和敬業態度可言。日本存款戶對本國體系的銀行原本就沒有太大的信心，既要擔心銀行倒閉，能拿到的利息又低到只有萬分之幾，現在又發生這種烏龍事件，相信他們更不會把錢放在國內銀行。而黃金一向是東方民族的最愛，國際金融一有個風吹草動，又沒有美元可以屏障，資金跑到黃金市場的機會自然相當大。
至於美國， 十五年前實施 RTC （金融重建基金〉 後，對銀行存款戶十萬美元以內的額度提供保證，超出的部分則由存戶自行承擔風險。最近美國的銀行經營又有惡化的現象，不但放款掉得凶，呆帳問題也逐漸增多，前景令人擔憂，資金也開始有外流的現象。雖然美國人投資黃金的熱度不似日本人，但是在美國的外資卻開始注意金礦公司的股票及黃金基金了。
如果美元持續弱勢，將帶給台灣兩個不同的影響。其一，弱勢美元會減少美國消費者的購買力，不過因為十年來美國製造業的產能一直外移，多數產品都必須依賴進口，所以即使美元走弱，不見得會減少必需品的進口；這正是經濟學上的「J-Curve 」（ J 曲線〉 效應。
理論上， 當一國貨幣貶值時， 會減少進口、 增加出口， 有效改善貿易逆差；J-Curve 則是因為市場結構調整不及，使得初期進口數量減少有限，但由於貨幣貶值，支出金額相對增加，而導致貿易逆差擴增。
即使美元貶值，對美國人而言，個人電腦、汽車這類的產品仍得向外購買，但是價格會更貴；可是對供應商如台灣廠商來說，未必能賣更高的價錢，搞不好賣得掉就不錯了。不過所幸台灣有大陸作為便宜的製造基地，除了可以減緩美元貶值帶來的壓力外，甚至可以搶到其他國家，如韓國、日本轉來的訂單，因此他們的成本壓力更大。
另外，美國資金將開始出現逃亡潮，包括美資及其外資，爭相向外尋找出路。我們在分析上市公司時常常會問，你要當戴爾還是要當廣達？戴爾是唯一賣電腦能先收錢再交貨的電腦公司，擁有自己的品牌、通路及終端客戶；廣達則專心在筆記型電腦製造領域，幾乎獨霸全球。在過去，當然是戴爾比較吃香，但是當供給與需求不能平衡時，如今戴爾想要拿到更便宜、更穩定的產品時，有誰可以供應？如果任何一位台商都能供應不同領域物美價廉的產品，台商就擁有更強大的談判條件。儘管科技產業的產能仍然過剩，但是有誰能提供符合如戴爾這類公司所要求的產能？我的答案是台商。
所以當美元走軟，除了黃金之外，台灣的資產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當然包括股票在內。美元疲弱固然會造成美國的通貨膨脹，進而影響台灣的物價水準；但是台灣正努力脫離通貨緊縮的陰影，適度的通膨對股市及房地產也有正面幫助，可藉此抵消部分緊縮的壓力。
美國資金外流，台灣能否受惠，要看有沒有足夠的魅力而定。過去十年，台灣的股票、房地產及匯率一直跌，然而低價本身就是一種優勢；如果台灣與大陸經濟能多加配合，對不願貿然進入大陸的國際資金來說，透過台灣參與大陸經濟成長的風險要低得多，這也是台灣應該努力的方向。
（谷月涵的電子信箱： mrtaiwan@mrtaiwan.com.t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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