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紮,是傳統慶典和喪葬的必需品,最大價值體現於被燒掉的瞬間。
隨著時代與觀念的改變,人們不再仰賴它與另一個世界溝通,這項古老手工藝,如同紮製成品終將被銷毀的命運,逐漸凋零。
而一家百年紙糊店未滿三十歲的年輕姊弟,卻令它起死回生。
張宛瑩和張徐展,是具一百二十年歷史的新莊新興紙糊店第四代,姊姊舉辦工作坊推廣紙藝,教民眾做進化版的紙偶、慶典神獸;弟弟則透過藝術創作,結合傳統技藝與多媒體,並受邀參與大型國際展覽,兩人以不同方式,呈現紙紮的現代化樣貌。
「金童玉女」是課後「美勞作業」
張氏姊弟在紙紮堆裡長大,平常人們避諱,好比靈厝、金童玉女,一些燒給往生者的東西,對他們來說,是放學回家得繼續做的「美勞作業」。張徐展回憶:「小時候家裡生意很好,我跟姊姊就是童工,要幫忙塗糨糊,我都打混,我媽還叫我以後讀美工科,畢業了可以在家做紙人。」但張徐展和姊姊終究沒有順從父母的意思,他選擇念資訊處理科,姊姊則去學資訊管理,一直到金融風暴那年,母親嘆生意連年下滑,盤算著把店收掉房子租出去,搞不好錢還更多,姐弟倆這才想,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
對張徐展而言,另一個重要的轉捩點,是他和同學製作,探討都更議題的實驗性影片,被選上德國柏林短片影展放映。當外國人了解他的背景後,反問:「蔡明亮或侯孝賢的電影,在國際上傳達了台灣經驗,你有這麼特別的家庭故事,為何在作品裡不說?」
從迴避到分享 找到自我認同
這點出張徐展長期的掙扎,「早就有人建議我做拜拜軟體或宣導民俗的影片,因為家裡生意,好像顯得我很特別,但我覺得反感,認為那是一種偏見。」原本的迴避,直到國際參展遭質疑、老店面臨倒閉,或許是潛意識裡一股對自我認同與存在感的渴求,張徐展開始主動尋找自己的「身分」。
張徐展製作的動畫,反映他的生活經驗和童年記憶,裡面的偶與場景布置,都是採傳統技法,以鐵絲為骨,再糊上揉摺過的報紙,唯一不同的,是故意不把顏料塗滿紙紮,露出報紙,他解釋,「傳統紙糊塗得金光閃閃的神明,顏料底下就是報紙,是他們的肉身,和人一樣。」
原本僵硬的紙偶,在動畫中逐格扭動肢體,老鼠組成的嗩吶樂隊,伴隨張徐展哼唱的變奏Si So Mi,「我不是要營造恐怖氣氛,因為認知不同,觀眾有的怕,有人覺得新鮮或荒謬反而會笑,滿有趣的。」
姊姊張宛瑩主導的工作坊,是從弟弟的展覽所衍生出的作法,「有單位找弟弟帶動畫工作坊,他就會建議對方,從分享傳統文化的角度,做紙糊工藝。」張宛瑩說,紙糊教室也不僅止於手工藝教學,「我們請插畫家詹昱筑,以說故事方式串聯,去年底因應台南蕭壠文化園區舉辦的親子剪紙系列活動,她創作了《糖生螞蟻》繪本,講述台南佳里糖廠的歷史,繪本裡的角色與場景,就是紙糊素材。」而其後在大龍峒舉辦的工作坊,則以當地「無耳金獅」傳說為基礎,訂製繪本。
紙紮人近來更深入民間,新北市文化局邀請張宛瑩開設紙偶工作坊,她和弟弟乾脆教民眾製作迷你版的自己,老人家的禁忌,年輕人卻玩得很開心,一推出反應熱烈。張徐展突然大喊,「這叫作『自紮像』啦!」只見張宛瑩從盒子裡撈出一隻被戲稱為「金剛芭比」的NG品,姊弟倆和插畫家笑成一團,死亡與傳承,兩個如此沉重的題目,隨著嬉鬧聲繚繞,顯得格外輕盈。
新興紙糊店去年受邀參加巴黎工藝設計師周(D'Days),張徐展帶著紙偶在羅浮宮、艾菲爾鐵塔等地標前搞笑留影。
紙紮姊妹模仿羅浮宮名畫《加布莉埃爾.德斯特蕾和姐妹維亞爾》。
為了讓藝術創作中紙偶的關節靈活動作,張徐展以鐵絲強化骨架,是極費時的手工。
張家姊弟面對往生一事的尺度很大,拍照打個鬼片的光,也毫不介意。
張徐展(左)
現職:藝術家
學歷:臺北藝術大學新媒體藝術研究所
經歷:
‧ 第10屆日本亞洲數碼藝術大賞
‧ 第27屆德國柏林短片展
‧ 2016香港巴塞爾藝術博覽會光映現場單元放映
‧ 《陰極射線管的神祕儀式》五頻道動畫裝置,得到第7屆台北數位藝術獎不分類首獎,由國家美術館典藏,同時獲得第36屆金穗獎最佳實驗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