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些經歷過歡笑也嘗過痛苦，度過人生種種折磨打擊，還能看到世間光明，繼續歌頌美好的人，才能被稱為「大師」！
據報載，著名演員李立群，日前為宣傳新作上電視節目，製作單位安上「戲劇大師」名牌，卻讓他當場發怒：「大師是這樣拿來亂用的嗎？德行高超、道法精深，一言一行都令人振聾發聵，才配稱作大師！我輩是什麼玩意兒？」
李立群的憤怒，或許可以讓我們好好討論，「大師」究竟該如何用？
並非人人都想被稱為大師
在音樂世界裡，對演奏名家為表示尊敬，我們常以「大師」稱之，用的多是義大利文的「Maestro」。
只是「Maestro」用法其實頗不平衡，比方說許多男性樂器演奏家或歌手，無論道法何其精深，一般人往往常只以先生(Mister)稱之。但只要是指揮，即使年輕資歷淺，樂團往往還是稱以「Maestro」，「Maestro」幾乎也就是指揮的代名詞。國家交響樂團總監呂紹嘉，年輕時在國外指揮，樂手忽然稱他「Maestro」，就讓他心神一驚，轉了一下才知那「大師」其實就是自己。突然成了「大師」，榮譽不見得馬上就來，責任卻是無處可逃。
當然，無論是指揮技巧或音樂思考，今日的呂紹嘉都已是不折不扣的大師，但並非每位音樂家都喜歡被稱為大師。
「你說什麼？你再叫我大師，我就報警。」鋼琴家齊瑪曼（Krystian Zimerman），就屬於不希望被貼上大師標籤的大師，而他可搬出另一位大師來說明自己立場：「以前和作曲大師盧托斯拉夫斯基(WitoldLutos awski)常在一起，他總要我不要稱他『大師』，喊名字就好，而我對他實在極為尊敬，從來沒有照他話做。直到他過世，回想起來，這竟成了唯一他堅持，我卻沒有照辦的事。所以現在輪到我要你們不要稱我大師，就拜託照辦吧！」
討論半天，以上還是都繞著男性音樂家打轉，那麼女性樂器演奏家、歌手、指揮，又該如何稱呼呢？照義大利文語法，既然有陽性結尾的「Maestro」，自然也該有以陰性結尾的「Maestra」來稱呼女性音樂大師。只是「Maestra」雖然文法正確，除了我以外，還真沒聽過誰用「Maestra」這個詞。無論成就再高，大家頂多只是用「小姐」(Miss)或「女士」(Madame)，沒人以「女大師」稱之。
難道義大利文裡真的沒有「Maestra」，生活中也沒有「Maestra」這個詞嗎？我曾以此請教旅居維洛那多年，義大利唯一一位東方聲樂教授女高音朱苔麗，沒想到答案還真超乎想像：
「義大利文裡當然有Maestro也有Maestra，可是一般生活中，這兩個詞是指小學男老師和女老師。我的學生會叫我Maestra，但一般人稱呼我，為了表示尊敬，頂多也只是稱女教授Professa，而不會叫我Maestra。」但為何在音樂界，用「Maestro」就知是指大師，而不會和小學男教師混淆，用「Maestra」卻還是會給人稱呼小學女教師之感呢？朱苔麗答得倒乾脆：「就是性別歧視嘛！」
女大師稱號給了非音樂人
音樂史上真的沒有「女大師」如此稱呼嗎？根據筆者的考證，其實還是有，只是「女大師」首次出現，竟然不是給樂器演奏或歌唱名家，而是給了李斯特和達古夫人之女，華格納最後一任妻子，鼎鼎大名的柯西瑪(Cosima)。只是這個德文「Meisterin」的名號，要不是因為李斯特和華格納在音樂界的地位，柯西瑪大概不可能會有如此尊稱。
這位「女大師」對人類歷史最「偉大」的貢獻，除了在華格納死後延續拜魯特音樂節，就是逼迫自己的同志兒子齊格菲，在四十五歲那年硬娶十七歲英國女子威蓮思(Winifred Williams)為妻，生下四個小孩傳承華格納香火。
可以想見如此婚姻所造成的災難：齊格飛只活了六十一歲，而威蓮思在婚姻挫敗卻得照顧四個孩子的精神壓力下，最後竟和希特勒一見如故，成為大魔頭最好的朋友，甚至幫忙翻譯對英交涉文書與談判往來。雖說希特勒極為喜愛華格納作品，但華格納家族會捲入納粹如此之深，最終都得「歸功」柯西瑪當年的安排。
至於什麼是「大師」，既然提到了華格納，本文就以他的歌劇《紐倫堡的名歌手》中的主角，歌曲大師薩克斯(Sachs)的唱詞作結：在青春時光歌頌佳美，當然很好；但只有那些經歷過歡笑也嘗過痛苦，度過人生種種折磨打擊，還能看到世間光明，繼續歌頌美好的人，那才能被稱為「大師」！
（本專欄由楊子葆、焦元溥、焦桐、艾予森共同主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