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世界裡也有大樹《尼貝龍指環》裡的「世界白楊」令人景仰;柴可夫斯基《胡桃鉗》裡的聖誕樹討人喜歡;《大樹之歌》則說出所有愛樹人的心聲。
看到這則新聞,讓我感慨之外更是慚愧:身為作家,注定是樹木天敵。只要想到樹木因我的文字而倒下,總不免警惕自己,千萬不要寫垃圾文章浪費紙張(雖然往往也止於警惕而已)。
不過我從小就喜歡樹木,特別是大樹,則是千真萬確。音樂世界裡也有大樹,最神奇的那株,就是華格納樂劇《尼貝龍指環》裡,那立於天地起源,由智慧之泉灌溉的「世界白楊」(Weltesche)。一日,神族一員,帶著統治寰宇的野心,來到白楊樹下。神祕聲音告訴他:若想知道過去之祕與未來之道,就必須犧牲自己一隻眼睛,用以交換偉大智慧……。九天,他在樹下苦思九天,決定付出代價。他從世界白楊上砍下枝幹,做成長矛,刻上咒文,以其法力統治世界。
這就是大神佛旦(Wotan)之所以成為眾神之長,白楊樹動機也貫穿整部《指環》的原因。當世界白楊樹傾倒、智慧泉水乾涸,已知天命的佛旦將白楊枝幹砍劈成柴,堆在眾神之城瓦哈拉,等待熊熊烈火終結一切——歌劇史上,大概很難再找到能和《指環》終幕「諸神黃昏」媲美的結尾;若我們還不知警惕,華格納的作品又何嘗不是對人類未來的預言?
世界白楊讓人心生敬畏,但音樂作品裡最討人喜歡的樹,可能還是柴可夫斯基《胡桃鉗》裡的聖誕樹場景。不愧是永遠的音樂魔法師,柴可夫斯基內心永遠有一塊長不大的角落,讓他即使憂愁,也還是能為孩子譜出奇幻世界。
相對於 《胡桃鉗》的名滿天下,很少人知道,他還有一齣洋溢民俗童趣的歌劇 ,叫做《女沙皇的拖鞋》(Tsarina's Slipper,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特的歌劇劇名了)。故事雖然極為天真傻氣,但女主角的詠嘆調「花園裡的小蘋果樹開花了」,卻是蕩氣迴腸。無論是聖誕樹還是蘋果樹,柴可夫斯基都有絕妙旋律,想必也是愛樹人。
《女沙皇的拖鞋》最後,吵鬧拌嘴不休的男女主角仍然終成眷屬,但如此故事大概只出現在童話,連希臘神話都現實無情:愛神的箭射向阿波羅,讓她愛上河神之女達芙妮 。面對太陽神的熱情追求,中了拒絕之箭的達芙妮驚慌逃跑,最後父親出手「相救」,化成一株月桂樹。理查.史特勞斯歌劇《達芙妮》(Daphne)結尾,就是長達十餘分鐘的變身詠嘆調。
雖然寫作時已洗盡鉛華,但這畢竟是《莎樂美》和《玫瑰騎士》的創造者,仍以爐火純青的管弦筆法,為女高音調出瑰麗奇彩下的無限眷戀;或許仍有遺憾,也不可能是人間故事,歌劇中的達芙妮,卻讓自己成為永恆之愛的象徵。
即使心上人已變成樹木,阿波羅仍然深愛達芙妮:他讓月桂終年常青,用其枝葉做成頭冠 、柴幹雕作豎琴。但如果愛也能是欣賞,而非佔有,那我們可以聽聽約翰.威廉士(John Williams)的《大樹之歌》(TreeSong)。
雖以電影「星際大戰」、「辛德勒名單」等經典配樂聞名,約翰.威廉士也是具有學院技巧訓練的作曲家。在二OOO年,他以波士頓大眾公園裡的中國紅杉為靈感,寫出為小提琴和管弦樂的《大樹之歌》。此曲風格獨特,小提琴獨奏是西方語法,樂團卻有東方風情,兩者交融,巧妙描寫這株來自中國,生根波士頓的美妙紅杉:原來,作曲家是如此欣賞、讚嘆,甚至迷戀這株美妙大樹,散步公園時總為它駐足停留 。
「這種紅杉本來已被認定絕種,只在化石中出現,沒想到一九四O年代卻在中國發現活種,真是活化石!」大樹讓人景仰崇拜,「靜靜感受它的歲月和智慧」,約翰.威廉士可說出了所有愛樹人的心聲。
「庭中有其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或許,也只有大樹能夠美麗且強壯,讓人寄予遠方相思。多做環保,敬惜紙張,相信你也會聽到溫柔祥和的大樹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