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作品中，「標題音樂」向來是許多人的最愛，那麼，文字真能幫助我們欣賞音樂？還是只是讓作品變得好賣一些？或許從舒曼的作品中可以得到答案。
所以，我們有了貝多芬《月光》、《熱情》、《暴風雨》、《田園》、《華德斯坦》等種種奏鳴曲，雖然那些標題無一為貝多芬所加。至於貝多芬在月光下為盲女即興演奏之類的迷人傳說，那更是從編出來的標題所編出來的故事，情節雖美，卻和音樂毫無關係。
那麼，文字真能幫助我們欣賞音樂嗎？還是只是讓作品變得好賣一些？文字和音樂之間又可以是什麼關係？或許，今年過兩百歲生日的舒曼，可以告訴我們答案。
浪漫派舒曼 音樂創作不受文字局限
舒曼的作品涵蓋面極廣，創作也豐，是浪漫樂派的代表人物。他文學與音樂皆通，作樂曲也寫評論，音樂創作自也深受文學影響。德語作家尚．保羅（Jean Paul， 一七六三至一八二五）和霍夫曼（E.T.A. Hoffman，一七七六至一八二二）的作品，就常直接成為舒曼許多作品的靈感，舒曼也寫下大量藝術歌曲傳世。 p>
不過，無論舒曼的靈感來源為何，音樂仍然比文學豐富。即使舒曼文學造詣深厚，他的音樂創作仍然有其獨立性，絕不是文字的附屬品。膾炙人口的《兒時情景》（Kinderszenen，Op.15）就是一例：這部精采的曲集雖然每曲皆有標題，但和後來的《森林情景》（Waldszenen，Op.82）一樣，舒曼其實是譜下音樂後才寫出標題，而非先有標題再寫音樂。
舒曼曾告訴妻子、鋼琴家克拉拉：「我好像長了翅膀，振筆寫下三十首可愛小曲，從中選了十三曲，附上《兒時情景》為題。沒有其他作品如這些音樂般，是真正從我內心流瀉出來。其中每一小曲的標題，其實都是事後追加，為了演奏或了解之便而寫。我深信妳一定會喜愛這些曲子。」也因此，如果我們把兩組作品對調，將《兒時情景》的種種標題用在《森林情景》，或許也會得到類似的成果，也證明音樂想像可以自由。
也就是如此自由想像，讓舒曼為浪漫主義說出最豐富大膽的篇章，我們也可延續他的精神，讓自己的幻想隨著音符一同馳騁闖蕩，開展無邊無際的音樂遨遊，甚至不以兒童為想像。
舒曼自己就說，《兒時情景》是大人在追憶孩提光景，並非為兒童所寫。像第五曲〈完美的幸福〉，右手旋律是那麼溫柔美好，充滿甜蜜，但樂曲始終充滿徬徨不安的伴奏與威脅潛伏的低音。究竟幸福為何？在兩種矛盾情感相疊下，我們自然可以有更多元的想法。
又如第七曲〈夢幻曲〉，是舒曼最著名的樂曲之一。此曲聽來簡易，寫法可不單純，美麗旋律下其實是四個聲部互相遊走，宛如小型四部合唱。既然是多聲部行進，表示夢幻故事可有多重層次，可以編出複雜情節。至於第十曲〈一本正經〉和第十一曲〈鬼怪〉，兩曲標題都非常抽象，前者在優美旋律中突然出現嚴肅神思，後者則有不同速度的樂段互相出現，頗有驚嚇效果。
但無論如何，一如〈夢幻曲〉是四聲部對話，如果我們能夠聽出舒曼寫下的不同聲線，就能聽出各種不同的情感，以及背後的複雜世界。事實上，就連第十二曲〈寶寶入睡〉，那和聲與曲調所告訴我們的，也不是無憂無慮的夢鄉，樂思可說耐人尋味。
至於最後一首〈詩人如是說〉，雖然技巧簡單，卻有舒曼最深刻的情感與想像。那是兒童最不可能擁有的精神深度，也為整組作品寫下雋永無比的收尾。
標題幫助想像 何嘗不是限制了想像
如果連文學造詣甚深的舒曼，寫起樂曲都能讓音樂單純為音樂，那麼我們真的可以放心運用想像力，就音樂最基本的元素（旋律、和聲、節奏、音色等等），盡情思考屬於自己的故事。就像《兒時情景》十三曲的標題，固然可以幫助想像，但又何嘗不是限制了想像？
別怕你的想法和舒曼不一樣，我相信要是請他重寫一次，《兒時情景》十三曲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標題，甚至也不見得會叫做《兒時情景》呢！
（本專欄由楊子葆、焦元溥、焦桐、艾予森共同主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