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謊的標籤

買衣服時，習慣做一件事情：看標籤；標籤會說話，正常的情況下，標籤會告訴你產品的成分、洗滌方法、製造產地，以及標籤後面的故事。

許多人買衣服，可能不太理會到底買的是哪一國的品牌，就算對品牌有所認知，可能也不會注意到買的英國品牌，製造地點可能是香港或是葡萄牙；買義大利品牌，卻是在羅馬尼亞生產；或同一個牌子有的款式Made in HK，有的則是Scotland。

標籤其實是一道謎題，品牌、款式、價格、製造地間的關係，透露很多祕密。

幾年前一次逛街，躬逢蘇格蘭牌子Pringle換季打折，於是進門尋寶，想看看能不能撿到這個牌子菱形格尖領針織毛衣。選中意的式樣，標籤註明Made in Scotland，即使打完折價格還是很高貴；而另一排特價品，價格就殺很大，翻開標籤一看，幾乎清一色香港製造；平平同一個品牌下，不同的製造地血統，定價、折扣都有不同待遇。

全球化當然是造成品牌與生產地血統混雜的幕後黑手，許多國際赫赫有名的服飾品牌早在全球化浪潮推波之下，把生產線移到成本低的國家去，譬如針織、棉織類的代工服飾，可能落腳香港、羅馬尼亞，或者絲綢紡紗類就移到中國大陸……。很早開始，不論女裝、男裝，不論標榜的是歐系還是美系，不論精品或是中平價位，翻開標籤，製造地點早已經遠征羅馬尼亞、澳門、葡萄牙、香港、中國。

像是英國Ｂ牌、美國Ｒ牌POLO衫每年必出基本款，也都是消費者擁戴的熱銷款，但Ｂ牌的POLO衫很早就轉往葡萄牙，前幾年更宣布工廠將移到中國，唯一蘇格蘭製造，只剩下招牌產品風衣，留在威爾斯生產；Ｒ牌更是大部分的POLO衫都已搬到香港生產。不只Ｂ牌Ｒ牌，英國很多赫赫有名的男士服飾品牌，其POLO款幾乎全在香港製造，只是，當初為了降低成本而轉移生產基地，製造成本早已大幅下降，定價卻未曾降，一件定價六千元的POLO衫，大半的成本消耗在品牌行銷、廣告。

最近，趁著打折逛進原衣蝶二館，現在已經納入新光三越南西店的二樓，近半的樓層都是牛仔褲品牌，琳琅滿目的牌子不識幾個，卻對牛仔褲身價的進化大開眼界，這些打著時尚潮流的「潮牌」牛仔褲，動輒五位數字，就算打完折，還是要七、八千元，這是時下年輕人衣櫥裡必備的休閒褲嗎？

坦白說，當店員不斷催眠地讚美「好瘦、腿顯長」，在還沒下意識地找標籤，翻開來之前，差點就掏出信用卡刷下晉身潮男潮女之列。當翻到那一條義大利名牌牛仔褲縫在後腰頭的標籤上印的三個英文字Made in Romania之後，腦袋瞬間閃出：不是義大利生產！

不過，最近的一則新聞卻又揭開標籤的真相：就算標示為義大利製造，標籤也可能說謊。

義大利佛羅倫斯北邊附近的一座古城普拉托，擁有數百年悠久紡織歷史，向來以頂尖的針織技術以及服飾設計著稱。但是近年來，當地的紡織業逐漸面臨一種新威脅。來自溫州的中國商人落腳在城外，聘用大量大陸非法移民當廉價工人，再進口便宜的中國布料，運用古城的服飾設計、行銷專長，迅速複製義大利時尚，然後縫上「義大利製造」的標籤，賣到全世界。

溫州商人所創造的「義大利製造」假象，也許不僅僅存在普拉托，標籤雖然標示著「義大利製造」、「法國製造」、「ＸＸ製造」，卻是有形無神，標籤的謊言也不容易拆穿。

台灣台北溫州街這裡的「剪標」成衣店，標籤則索性閉嘴！在百貨公司標價三千元上下的美國Ｒ牌POLO衫，若把領子後面的標籤卡嚓一剪，以「作廢」或是瑕疵品的方式，轉移陣地到此，售價只剩下八分之一、十分之一，比百貨公司年終打折後的價格還要便宜，如果不考究被剪損的標籤、式樣過季、尺寸不齊的問題，剪去牌子跟標籤的POLO衫價格實在親切太多了。

那麼，往後到百貨公司不如去剪標店？非也、非也。一款從式樣設計、剪裁、色彩、布料都無比美好的單品，還是難以抗拒的魅力，如果「他」美得不可方物，標籤上Made in Italy在招手，不妨相信標籤仍舊誠實，且把理智忘掉，接受誘惑吧。
（本專欄由楊子葆、焦元溥、焦桐、艾予森共同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