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音樂時,不妨仔細注意樂器用得經不經濟,角色安排有無道理,那一定會有更多樂趣!
當然,作曲家可寫任何想寫的作品,但若要考量演出,還是得思考一下經濟問題。著名的德弗亞克《新世界》交響曲,低音號全曲只吹了十七個音,而且都只在第二樂章,就是一個不經濟的最佳例子(對低音號演奏者而言,這樣也可拿出場費,倒是很實惠)。但音樂創作往往不惜工本,各種寫法都不足為奇。
故事情節創作最不經濟
事實上所有歌劇龍套角色,都是這樣的浪費(只是他們可以在後台休息)。要遇上莫札特這種博愛大笨蛋,可為所有龍套都寫上一段短歌,讓人沒有摸魚可能,那更是辛苦至極。至於普羅高菲夫改編托爾斯泰巨著的《戰爭與和平》,極盡濃縮後角色仍超過七十個,除主角外,也真得一人分飾多角,不然劇院馬上倒閉。
但許多作曲家並不在乎資源浪費,他們只考慮藝術構想。白遼士的歌曲《夏夜》(Les nuits d'ete,因旋律優美而成熱門名作。但作曲家本意竟是《夏夜》六首歌曲要給六位歌手分唱——半小時的作品得請六位男女歌手,誰有錢付得起?所幸經音域調整後,現在要演出《夏夜》只需一位女高音即可,果然經濟實惠。
《夏夜》是以歌手為主,但若歌手僅是配角還得在台上罰坐,那就很悶了。白遼士的《讚美頌》(Te Deum)全長五十多分鐘,男高音卻只獨唱五分鐘。馬勒《第四號交響曲》第四樂章是女高音獨唱,歌手也就必須在台上陪笑,無所事事等完長達四十五分鐘的前三樂章後,才輪到自己不到十分鐘的天堂之歌。但這還算好事。馬勒《第二號交響曲》,第四樂章是五分鐘女中音獨唱,第五樂章則有女高音與女中音合唱。女高音呆等一晚,最後還被當成樂器(相當昂貴的樂器),真是難為的苦差事。
論及資源運用,荀白克《古雷之歌》(Gurrelieder)既是浪漫派音樂集大成之作,也是最不「節能減碳」的作品——他用大型管弦樂團(法國號竟用了十把,連豎琴都用了四把),三組男聲四部合唱,八部男女混聲合唱,五位獨唱歌手和一位朗誦者,舞台上動輒塞滿二、三百人。然而除了男女高音,其他三位獨唱和一位朗誦每人都只有一段演出,男聲四部合唱不過出現兩段,男女混聲大合唱更只在最後四分半鐘出現。
樂器使用經濟論有兩派
馬勒和荀白克的管弦樂寫作,可說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代表。對作曲家而言,樂器使用經濟與否一直有兩派見解。俄國管弦樂法聖手林姆斯基.高沙可夫,就認為如何在最小管弦編制內創造出最豐富色彩,方是作曲家要務。相反地,法國配器巨匠拉威爾雖也深知簡省之法,但為了效果他可不惜工本。
如此結果,便是林姆斯基.高沙可夫音樂如水彩,樂曲透明燦爛而色彩華麗;拉威爾則如油畫,絢豔豐美而景深壯闊。但拉威爾雖然配器很不經濟,結果卻非常經濟。根據法國版權協會(SACEM),拉威爾的版稅收益可是法國音樂家中排名第一,果然是下筆有神的大師。
下次聆聽音樂,不妨仔細注意樂器用得經不經濟,角色安排有無道理,那一定會有更多樂趣!
(本專欄由楊子葆、焦元溥、焦桐、艾予森共同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