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機到政治,人生無處不山寨,即使古典音樂中,也有不少「山寨作品」,讓人嘖嘖稱奇。
最近,「山寨」一詞從彼岸流傳至台灣,成為當下最火紅的流行用語,連作風頗有前總統蔣經國影子的馬總統,也被「喻為」「山寨版蔣經國」,可說人生無處不山寨。但名詞雖新,概念卻舊,無論是何領域,「山寨」皆屢見不鮮,即使古典音樂中也有不少「山寨作品」,讓人嘖嘖稱奇。
論及山寨大王,韓德爾和巴哈都曾多次「借用」昔日義大利作曲家的旋律於自己創作之中,而且用得理直氣壯。韓德爾甚至說了句經典名言:「這些笨蛋既然不知該如何處理旋律,那麼我來幫他們處理有什麼不對呢?」言下之意就是他喜愛這些旋律,但所在作品本身卻不出色,根本白白糟蹋,他也只好善心挽救——如此心情其實很能理解,就像一首好歌若被程度不佳的歌手唱壞,我們也會期待能有傑出歌手翻唱,彰顯作品應有的價值。韓德爾和巴哈當山寨寨主,還真是威風凜凜,讓那些旋律流芳百世。
韓德爾和巴哈的「山寨」只是引用旋律,但有沒有人真的照抄樂曲呢?音樂史上還真有這樣的「山寨」,而寨主居然是鼎鼎大名的莫札特!只不過可以原諒的,是莫札特是自己「山寨」自己。
莫札特非常討厭長笛,曾說長笛是他無法忍受的樂器,要不是為了錢,他才不會寫作。莫札特的《第一號長笛協奏曲》,就是為業餘且富有的外科醫師迪強所寫。很難想像莫札特雖然討厭長笛,卻為這個樂器寫下美得驚人的旋律。只可惜,這樣的寫作經驗,並沒有改變莫札特對長笛的厭惡。當迪強再次出資請莫札特寫作一首長笛協奏曲時,這位下筆如神的天才居然把之前所作的C大調雙簧管協奏曲移成D大調,略微改寫就交差了事。偷懶的作曲家以為可以「自我山寨」,卻不知迪強已先得知雙簧管協奏曲,山寨被抓包,莫札特也只能拿到部分酬金。
然而,「山寨」若不涉及抄襲,而只是引用前人作品,可以說是把經典當成符號運用,或者以此向前人致敬。在當代藝術領域,以創意手法重新詮釋前人傑作所在多有,台北市立美術館正展出的「世外桃源——龐畢度中心收藏展」,就有兩幅與法國印象派大師馬內「草地上的午餐」同名的畫作,以不同方式延續原作精神。
古典音樂也不例外。貝多芬《第五號交響曲》,第一樂章三短一長的第一主題向來被稱為「命運叩門」,這個動機自此也在作曲家中流傳。布拉姆斯《第三號鋼琴奏鳴曲》就用了如此節奏貫串全曲,代表揮之不去的宿命陰影。拉赫曼尼諾夫的歌曲《命運》更連旋律一起引用,以各式轉調表現命運之不可捉摸,讓人聞之色變。
同樣是引貝多芬,也有人「山寨」得不留痕跡。理查.史特勞斯的交響詩《英雄生涯》就用了貝多芬《英雄交響曲》,貝多芬以降E大調寫作,理查.史特勞斯也以降E大調開場,暗示現在出場的主角確實是英雄。而《英雄生涯》的主角是誰呢?答案竟是作曲家自己!這也難怪在英雄戰勝敵人後(打倒一堆樂評人),法國號輝煌吹奏的旋律,竟是理查.史特勞斯另一交響詩《唐璜》的英雄主題。自己寫自己是英雄,還用自己先前的作品來當勝利主題,這種不要臉的自我吹捧,大概也只有理查.史特勞斯做得出來。
只是得意過頭,最後就是栽跟頭。理查.史特勞斯最後一部交響詩《阿爾卑斯山交響曲》,以壯麗非常的管弦樂描寫登山者攀爬阿爾卑斯山。作曲家自信滿滿,寫到登頂一段自以為創出美麗旋律,卻沒發現那其實是布魯赫《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第二樂章主題。這下英雄淪為寨主,理查.史特勞斯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承受眾人譏笑,最後還得自我解嘲。一次他指揮此曲彩排時,居然對樂團說:「各位先生,讓我們重新再練一次……就從布魯赫小提琴協奏曲那段開始吧!」
下一次當您在不同作品聽到相似甚至相同旋律,別懷疑,說不定那就是隱而未顯的「山寨」,正等待世人發現箇中由來奧妙呢!
(本專欄由楊子葆、焦元溥、焦桐、艾予森共同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