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作曲家在創作時特別將現場因素考量在內,音響透過空間呈現的效果自是重點,想了解這些作品也就不得不聽現場。
為什麼呢?許多作曲家在創作時都特別將現場因素考量在內,因此音響透過空間所呈現的效果自是作品要旨,想了解這些作品也就不得不聽現場。
比方說昔日俄國管弦樂團坐位採傳統歐式擺法,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分列樂團兩邊,因此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充滿弦樂應答,就是照此坐位而寫。巴爾托克《為雙鋼琴和打擊樂器的奏鳴曲》更在樂譜上清楚註明雙鋼琴與各打擊樂器擺放位置,把所有音響效果都設計得清楚分明。
義大利作曲家諾諾(Luigi Nono)的可怕作品《普羅米修士》,甚至將樂團和合唱團拆成好幾部分環狀圍繞音樂廳,樂手還得從電視螢幕看指揮才能演奏。如此設計自然形成獨到的魔幻環繞音效,是再昂貴的音響都無法重現的聲音幻境,不過此曲長約一百六十分鐘,中間毫無休息,實是無誠勿試。
除了聲音效果,許多作品也要求視覺效果。馬勒《第一號交響曲》終尾,就要求八位法國號手起立演奏。雖說作曲家原本的意圖仍是希望聲音更突出,但現場如此演出的震撼確是錄音無法相比。
馬勒最巨大的作品則是《第八號交響曲》,作曲家在此構思宇宙運行的聲響,用了大型管弦樂團,大型男女混聲合唱團加兒童合唱團,八位獨唱家與管風琴,一九一○年首演時樂團用了一七一人,合唱團更高達八五○人,自此《千人交響曲》封號就成為該曲最著名的別稱。無論喜不喜愛古典音樂,只要上演馬勒《千人交響曲》,我都勸人非去現場不可——不只是聽《千人》,更要看「千人」!
不只是《千人交響曲》值得看,許多器樂演奏也值得看。不用覺得爭看鋼琴家十指齊飛或小提琴家弓弦交錯是「外行」作為,因為許多作曲家也把演奏姿勢「寫進」音樂裡。
即將在月底來台演出的法國鋼琴名家巴福傑(Jean-Efflam Bavouzet)和當代作曲大師布列茲(Pierre Boulez)學習其《第一號鋼琴奏鳴曲》時,彈第二樂章時他原本希望盡可能彈得準確,所以速度沒有譜上要求地快。怎知布列茲一聽就說「不行!不是這樣彈!你要彈得很快!非常快!」原來這一段布列茲竟不在乎每個音是否都彈得清楚,重要的是速度和技巧展現,特別是演奏者雙手飛舞的姿勢!早自李斯特所設計的左手跨奏開始,鋼琴作品就充滿各種「供人觀賞」的特技表演,只有到現場才能真正感受技巧與藝術的微妙融合。
有些曲子要聽現場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只有現場演出才能讓人體會那音樂的荒謬,而那荒謬是「演給你看」的!
理察.史特勞斯的《家庭交響曲》(Sinfonia Domestica)就是最好的例子。中文雖然翻譯成「家庭交響曲」,但光是曲名「Domestica」就已經是一個笑話。作曲家父親當年甚至還勸兒子改個曲名,「不然人們會以為這是一首關於傭人的交響曲」。
至於《家庭交響曲》的內容,其實就是理察.史特勞斯一家三口的一日生活:自以為風趣的先生,潑辣易怒的太太,還有不知世事的小兒子。就這三人,還是平凡的作曲家生活,這有什麼可以寫呢?但理察.史特勞斯就是寫了,而且還用了特大編制的管弦樂團(包括四支薩克斯風和各式打擊樂器)寫了長達一小時的「家庭音樂」。
當然,聽錄音就能感受到此曲的鬼扯,但若非現場欣賞,看到四把小號、八把法國號一字排開,累得半死只為了描寫主人翁起床吃早餐,恐怕難以真正體會此曲的「妙處」。就音樂作品而言,《家庭交響曲》並不特別優美,在家聽來實在不甚有趣,連我都覺得十分乏味。但只要有機會,請勿錯過現場演出,那絕對是讓人嘖嘖稱奇的滑稽示範!
在新的一年裡,祝福大家都有好音樂會可聽——即使那可能勞師動眾,但所得絕對超值。
焦元溥
一九七八年生。台大政治系、美國佛萊契爾學院法律外交碩士。十五歲開始發表樂評,近年來遍訪國際知名音樂家,勤於筆耕,嘗試多樣貌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