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李安《臥虎藏龍》是延續王度廬與金庸「古典風範」的人情義理,那麼張藝謀的《英雄》就是發揮古龍晚期與溫瑞安「形式風格」的冥想詩意,不管是人物言行、敘事風格、影像色彩,乃至於意在言外、撲朔迷離、充滿哲理的劇情對白,《英雄》正可說是與《臥虎藏龍》極端強烈對比的武俠電影。不過在我心目中,他們卻還是不及「以古龍詮釋金庸」、集二者之長的王家衛《東邪西毒》。
《英雄》的敘事方式有點像《羅生門》(其實這也是古龍與溫瑞安作品常玩的懸疑手法),主要透過兩個角色──秦王與劍客無名,兩人針鋒相對的多重對白,不斷展演戰國時代眾俠客──殘劍、飛雪、長空等人,為了行刺秦王曾發生的事實「真相」。
於是,從無名(李連杰)虛構他挫敗長空(甄子丹)、離間殘劍(梁朝偉)與飛雪(張曼玉),而後被秦王(陳道明)識破,並道出他猜測無名是為了行刺他,而要求三位俠客犧牲的情形,到無名坦承身分並說出真正過程,以及當年殘劍曾經行刺最後卻離去的真相,來點出俠客、劍與《英雄》三者關係的真義。
《英雄》極盡文字與意境對武俠的呈現,除了大陸動員千軍萬馬營造壯盛的軍容場面、配合特效多次發揮萬箭齊飛的震撼、不同的招式與破壞力展現武功對決的劍術高深境界外,最有特色其實還是張藝謀一貫以「色彩」場景與服裝來詮釋角色性格與事件情境:從一開始無名敘事中充滿殺戮之氣的鮮豔血色,乃至於秦王所認為眾俠其實是坦蕩氣度的平和蔚藍,到無名表白事實真相時的蒼翠青綠,以及行刺時眾人準備從容就義的雪白縞素,甚至是平如鏡的水面、飄如雲的布匹、動如風的水滴,種種極度刻意的風格化影像,當然都是張藝謀作品的一貫氣質。
雖然延續荊軻刺秦王素材的《英雄》在大方向上還是回到「俠者之仁」武俠原點,但是劇中殘雪與無名強調「手中無劍、心中無劍」,最後不殺秦王,希望他早日統一天下體現和平的「最高止殺境界」,也令我聽到不少人感覺「電影是為中共行徑辯解」的說法,還好陳道明梟雄霸主與李連杰刺客俠士的氣勢對決沖淡不少政治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