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頒獎第二天,我們發現彼此竟然都看完冗長的頒獎典禮。這幾年來,常常聽到新聞報導奧斯卡頒獎典禮的時間越拉越長,長到讓參加典禮的來賓飢腸轆轆、坐不住的抱怨,可是,即使得獎名單早就在白天全部揭曉了,相信許多人(像我們一樣〕還是願意忍耐穿插了大量廣告而時間拖得更長的電視轉播。究竟,是什麼驅使我們在繁忙的工作與生活中,願意失眠看轉播?首先,我們發現,讓我們堅持看完全程轉播的動力,是來自於從過去的經驗裡,我們早知道從電視新聞的剪輯或報紙的報導中,一切都會走樣。
這每年上演一次典禮,是影藝新聞唯一一次可以上傳媒頭版頭條的機會。但是,在這樣的報導中,技術人員讓位給明星,導演編劇則成為男女主角的陪襯,男性影星被八卦窄化成新歡舊愛間的撕扯和酒館太保的無行,女性影星則被物化成為珍寶首飾的配戴者和名牌禮服的展示模特兒。原本,藉著這樣的盛宴,電影工業技術的每一個環節得到了公開的肯定,把幕後英雄推上台前,但諷刺的是,在台灣大眾媒體的報導中,他們又重新被隱身成為背景。
這就好像一場盛宴,被描述成乏善可陳的流水席。令我們這些想經歷一場心靈饗宴的人,就非得親身赴宴不可。
在此盛宴中,我們看到聲光形色如何勾起廣大觀眾回想他/她們自己的人生中,電影所占的戲分。我們看到,從事電影這一行的人,如何再次深刻體認這個行業的光榮與價值。我們也看到,頒發各種獎項的時刻,正是對構成電影的各種環節,做再一次的巡禮與注目。
有兩個片段值得分享。頒獎中談到電影剪接的重要,主持人說:「觀眾與導演、演員經常是處於某種對立的立場,導演和演員希望有足夠的時間說故事;但觀眾卻希望趕快知道劇情會有什麼發展,剪接就是站在觀眾的立場來達成緊湊感的關鍵。」談到電影音樂的定位,也令人印象深刻:「音樂連結了電影與我們的記憶,音樂觸動我們對電影某些片段的豐富感受。」你猜得沒錯,緊接著這樣的開場白而來的,就是數十個經典的畫面配上那些不朽的音符,老影迷們此時試著閉上眼睛,那些畫面果然浮現腦海,音樂喚起電影的記憶,我們忽然明白了電影配樂的重要。
在這樣的典禮中,我們還看到一種對傳承的尊重與榮耀。電影作為一個傳承悠久但又瞬息萬變的行業,從業人員很快便會遺忘,自己是站在歷史的土壤上面耕耘的,在這樣的典禮中,最重要的一些時刻,就是保留給對偉大傳統的再三致意。在那些歷史回顧的片刻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每一時代的創新都是當時的創作者反映以及參與當時現實社會,所想出來的方式,比如默片代表著美國早年移民來源眾多、彼此無法溝通時一種共同分享的形式。
如果照社會學家的說法,各種儀式的意義在於傳遞並凝聚一個社群的價值觀,奧斯卡頒獎典禮成功之處,正是替電影這個由從業人員與觀眾構成的社群,表達了一種不朽的價值,使得奧斯卡的傳統與經典是可以被再三玩味的。難怪,女導演兼演員茱蒂福斯特就說過:「我的成長是伴著每年一度在床上收看奧斯卡頒獎典禮而度過的。」可以想像的是,明年我們又會度過「奧斯卡夜未眠」。
(林鶴玲任教於台大新聞研究所,曾嬿芬任教於台大社會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