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蜜莉狄瑾蓀( Emily Dickinson )是十九世紀充滿傳奇的美國女詩人, 她的傳奇性並不是因為她經歷了什麼大風大浪的人生。相反的,她的生活簡單到幾近封閉,在我們這個時代,她或許會被診斷為患了自閉症。但是她的傳奇正在於,她在與這個世界維持極有限的關係中,體會出非常豐富、透徹的道理。她終身未婚而且從未「公開地」談過一場戀愛,她與自己引為一生知己的人只見過兩次面,她每日的活動範圍不出家園,活動內容就是做各種家事。研究狄瑾蓀的人,都不免疑惑,狄瑾蓀一生所寫的一千三百首詩包含各式各樣的素材,她是如何辦到的?
寫詩的動力與決心也是她可以將簡單化為豐富的主要催化劑。狄瑾蓀對寫詩的執著程度,就像今天任何一位有工作狂的人一樣。比如她在廚房工作時,突發的靈感經常促使她在沾滿麵粉、肉屑的餐巾、食譜空白邊緣寫下詩句。也是基於這種對寫詩的工作狂熱,她渴望自由,更勝過婚姻。在當時,婚姻帶給女性很多限制的情況下,她選擇不婚。「寫詩跟被愛一樣重要。如果現在妻子是我的頭銜,那我會是詩人嗎?得到家庭卻失去靈魂,有什麼好處?一個被抓到的鳥就不再唱歌了。 」
值得玩味的是,她的大量詩作只給一位有影響力的詩評家讀過,不過那位叫做希金森的詩評家卻一直認為狄瑾蓀若不改變寫詩的格式,她的詩並不值得出版。但是,最令人驚異的是,狄瑾蓀有超強的自信,她一方面拒絕接受希金森的建議||修改風格與文字表達以利於出版,但是她一方面仍繼續寄詩、寫信給希金森。對於希金森的評價,她寫下如此的字句:「意見會傷,但卻未曾阻礙我,我的心記錄自己的道路。 」
「我的詩一定得亮著自己的光芒,無須其他人的擦拭。 」狄瑾蓀在日記上寫著。結果是,狄瑾蓀生前只出版過一首被編輯擅自修改的詩,但她卻毫不猶疑地用詩人來定位自己。「我除了詩人之外無其他職業,這是個最超越的頭銜。 」這就是艾蜜莉狄瑾蓀,儘管她在任何一方面都不像現代女性的典型,但她的確是一個卓絕無比的新女性。放眼當代,在各領域與男性一較長短的女性中,也仍找不出幾個這樣的典範。要尋求肯定自我的激勵,表面上過著「前現代 」生活,但內心十分前衛的狄瑾蓀,可以提供很多啟發。
只不過,啟發的來源來自於前人的細膩書寫。想像一下以後的人要研究這一代人的思考與生活,很可能再也不會有豐富的日記、書信這樣的紀錄可以一窺究竟。當人的精力都放在用網際網路與他人(包括陌生人)溝通的時候,究竟還有多少人有需要、 有時間寫日記或寫信? 許多朋友都常煩惱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貢獻給email 的時間太多, 但又無法得到品質良好的溝通與了解。 我們逐漸地只寫messages 給友人,所有的想法被訊息化之後,就再也無法被重視。 就連收藏也變成一種困難,每過一陣子我們都會刪除訊息,以便騰出空間給未來更形增多的訊息。
缺乏像日記或與友人長期深入的通信,散落四處的生活感想缺乏「容器 」來收納。結果是,那些有關「我們是誰? 」的自我了解也可能變得模糊難辨。網際網路的世界中,我們其實是處在一種「溝通過度 」和「溝通不足 」同時並存的狀況,這和 《孤獨是迷人的 》一書所描述的狄瑾蓀剛好是極端相反的兩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