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被傳說要接任衛生署署長的黃達夫,把每一位病人都當作貴族,他率直地抨擊健保制度根本不合理,強調要徹底改革。他認為,政府制定健保時,還採「論量計酬」的制度,回頭做「總額支付」,先把胃口撐大了,再叫你節食,根本是自相矛盾!
這位直言敢言也不求官的衛生署長儲備人選,坦率的在接受本刊專訪過程中,分別就全民健保的改革方向,及和信醫院近年來經營情況等問題,表示個人看法,或許各界可以從這篇專訪中,一窺黃達夫的脾性與特質。以下即為訪談紀要:
《今周刊》問(以下簡稱問):院長對健保制度有很多想法,有沒有考慮爭取出任衛生署長,直接從制度面改革?
最怕把事情做大了 反而讓做好的可能性變小
黃達夫答(以下簡稱答):我是絕對不會去當衛生署長的,我給自己的使命是改善國內的癌症醫療,希望自己在退休以前,至少能把和信醫院做好,成為醫界的典範。每個人有一定的精力、能力,會喜歡做某些事情,醫生最重要的是要對照顧病人有熱情,而我對照顧癌症病人特別有熱情。
有人跟我說,當署長不是很好嗎?可以管政策做大事。但是我認為一個人最怕的就是把事情做大了,反而讓事情做好的可能性變小。如果給我二十年,我可以把和信醫院的醫療品質做好,但是如果去當衛生署長,兩年或六年的時間,有可能把衛生署長的工作做好嗎?
問:那段期間,有人和你接觸過嗎?你覺得未來新任衛生署長應該做哪些事?
答: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笑)現在台灣需要解決的問題太多了,未來的署長要很有精力和決心,也要有很強的說服力,不管是對立法院、醫界、或是民眾,同時還要對現在的問題和未來的發展有正確的認識,知道要把台灣帶到哪裡去。
問:國內健保制度不太合理的地方很多,以你多年來對健保的批評與觀察,應該從哪些地方下手?
答:健保制度不是不太合理,是根本不合理,這很清楚。我覺得大家都太客氣,都說「不太合理」或「不是很合理」,我都說「不合理」,不合理就是不合理!事實上,在制定健保時,已經有很多前車之鑑,我們竟然還採「論量計酬」的制度,然後再回頭做「總額支付」,等於是先把胃口撐大,然後再叫你節食,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健保開辦以後,明知道保費不易調漲,又開放很多床數(兩萬床),每個床位平均一年又要多花掉三五○萬元,這不是很荒謬嗎?所以我都直接說不合理,而且強調要徹底改革。
癌症五年平均存活率六一% 十年存活率也有五三%
問:和信醫院控制醫療品質,在這樣的健保制度之下,難免會比較吃虧,會不會因此經營得很辛苦?
答:我們當然很吃虧,但這幾年下來我們差不多可以打平。我就是要不斷地想辦法做巧婦,但是即使我們這麼努力,還是要向銀行借錢。我很希望健保制度能鼓勵像我們這樣不想變大,用心在提升醫療品質的醫院,才會有愈來愈多人願意往這個方向努力。
問:目前在癌症治療上,和信有什麼樣的成績?
答:將和信醫院癌症病人的五年存活率,和美國國家癌症資料庫比較,在乳癌方面不管是哪一期,我們的成績都和美國相當;而子宮頸癌、肺癌第一、二期比美國好;攝護腺癌的手術及放射治療方面,和信雖然比國內其他醫院做得好,但比美國還差一點。而直腸癌從第一期到第四期,每個階段我們都比美國還好。
整體說起來,我們醫院所有癌症五年平均的存活率是六一%,十年存活率也有五三%,和美國相當。
問:外界都說和信醫院是「貴族醫院」,難道不夠有錢的病人就沒辦法到和信來治病嗎?
答:如果「貴族」這兩個字用來形容好的照顧,那我們每位病人都是貴族,清寒的病人也能在和信醫院得到貴族般的照顧。很多病人或醫生還沒到和信醫院以前,都以為和信醫院照顧的大多數是自費病人,來這邊才知道我們清寒的病人也滿多的。我們醫院是社會的縱切面,有錢沒錢的病人都有,其中九五%是健保病人,連沒有健保、沒有職業的外籍病人,送到我們醫院來,我們也照收,先給他很好的照顧,然後再想辦法找錢。
捐款不用來彌補虧損 而是照顧病人和教育員工
問:台灣的醫生有收紅包的文化,外界很好奇這個「黑數」有多少?和信醫院明定不准醫生收紅包,病人若想送錢則捐給醫院,如果以和信為例,這種性質的病人捐款有多少?對於彌補醫院的虧損有幫助嗎?
答:我們不把捐款用來彌補虧損,捐款是用來照顧病人和教育員工之用。這十二年下來,我們的病人大概捐了一億六千萬元,除了用來幫助清寒病人外,有些捐贈有指定用途,例如副院長莊伯祥做的介入性放射性治療手術,健保給付的導管費用只有成本的三分之一,三個病人用一條導管,醫院才不致虧本。但是副院長為了避免感染,從不重覆使用,而且需要時,往往一個病人就用好幾條導管,後來有一位老太太捐了一大筆錢補助導管的差額。此外,院裡的貴重儀器也有以捐款採購的。
問:去年底辜啟允因膽管癌病逝,外界相當震驚。辜家自己就有和信醫院,而且還是癌症的專業醫院,過程中和信醫院和你有幫上什麼忙嗎?
答:因為膽道癌發現時,往往病情都比較嚴重,我們希望他有機會嘗試試驗性的治療,所以那時候有部分醫療是在國外做的。在美國照顧他的醫生,是我以前在杜克的同事,那位同事後來到德州安德遜( M.D. Anderson )癌症中心,所以都是我熟識的人。我們常互相聯絡討論辜啟允的狀況,後來轉回國內時,我們就接手他們之前在美國做的醫療。我想辜啟允得到的是很好的醫療,只是他得的癌症,對目前的癌醫界仍是個不易克服的挑戰,這點我們也很遺憾。
問:是發現得太慢嗎?沒有人幫忙盯他的健康嗎?
答:一方面他工作很忙,飲食都不很健康。另一方面,也許和他的個性有關,他不是那種會固定什麼時間就去看醫生、做檢查的人,他比較不受拘束,也很活潑,一個人做好幾個人的事情,沒時間照顧自己的健康。
問:和信醫院的大廳裡掛了辜振甫、辜濂松的畫像,兩位辜先生怎樣參與醫院的經營?管哪些事?
答:和信企業團是和信醫院主要的捐贈單位,我的責任就是把醫院經營好,把病人照顧好。醫療是一種專業,他們尊重我的專業,所以不會干涉院內的事情。平常我也會不拘形式地與他們保持溝通,我一直很努力在建立一家好的醫院。雖然醫院的貸款他們要擔保,但是我們也沒有讓他們為醫院的財務傷過腦筋。我相信在國內的財團法人醫院內,董事會與醫院相互間的權責,我們劃分得最清楚。他們放手讓我做,我也沒有讓他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