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日本朋友誠君傳來的手機訊息。久未謀面的他,信中簡短幾句,只說他昨天買了我們公司出版的台北導遊書,然後就以「於是決定明天飛去台北」做為結語。
文/張維中
誠君這趟旅程可媲美大明星宣傳的旋風之行。從啟程到回程的班機時間,居然相隔不到二十四小時。他的台北彈丸之旅是這樣計畫的:星期六下午抵達台北後去吃明月湯包,下午去犁記餅店買土產,晚上到饒河夜市逛逛吃小吃,深夜去誠品敦南店買書,然後翌日早上就飛回東京。
最近,日本雜誌強打到台灣度週末的特輯。三天兩夜的行程,星期五下班後出發,週日晚上回國。一直很愛台灣,稱為「哈台族」也當之無愧的誠君,只停一晚的旅行是把到台灣度週末給實踐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在誠君的推特上,看見他抵達台北後不斷貼上網的即時報導。這小子竟專業到在博客來訂八三夭的CD,送貨到指定的便利商店取貨。他幾乎無法說出一句文法正確的中文,卻走進了台北的美容院剪髮,像是完成自我挑戰似的心願,興奮地寫下:「我終於在台灣剪髮了!」
問誠君為何如此著迷台灣?得到的答案跟大部分的日本年輕人是一樣的。覺得台灣人對日本親切,是最能令人放心的海外國家;東西便宜又好吃;生活的節奏很悠緩。我們偶爾覺得自己人紀律散漫、服務擺臭臉或做事隨便的性格,旅人的他們卻覺得這不失為是一種真我表現的自由自在。
相較於年輕人,對年齡六十的長輩如我公司的社長而言,喜歡台灣多半是因為認為這裡保存著某種氣質,是他們年輕時所看見的日本。有一點點像是九州的某個地方城市;有一點點昭和的懷舊風味。
上個月,我回了一趟台灣。另外一個日本朋友賢太君知道了之後,決定挑我在台北的三天兩夜去玩,希望我這個(二○○八年以前的)在地人能為他導遊。在他身邊二十歲世代的同儕,很多人都去過台灣,在他耳邊打下不少口碑,讓他對初訪台灣的期待值超高。他說:「比我第一次出國的興奮感還高了十倍。」
他的期待值愈高,我的壓力就愈大。總覺得擔起了國家責任似的,很怕導遊不佳,砸了他對台灣的形象,此後再也不去。
整合了他的期望與我的提案,賢太君的「初台灣」行程大致是這樣的:第一天午前抵達,中午到台北一○一的鼎泰豐用餐,吃完去四四南村晃晃,下午去迪化街茗茶,晚上到北投泡湯。第二天在阜杭豆漿吃完早餐後去九份玩,晚上到饒河夜市。最後一天到永康街,午餐後回一○一做最後的土產採買。
許多我們理所當然,習以為常的事,在這個第一次到台灣的日本年輕人眼中,一切都很新鮮。而帶著他東奔西跑的我,在一旁默默觀察也覺得有趣。比方台灣的公廁清潔度,普遍來說他不太能接受。另外,幾乎日本人都不吃的臭豆腐,他也不例外。只不過是接近臭豆腐的攤子而已,居然就已被味道給嗆到直咳嗽。而我最愛的豆花,沒想到他的接受度並不高,因為覺得豆味太重。於是我才想起來日本人大致是如此的,覺得天生該是鹹著吃的東西,變成甜的就很怪。豆花(被認為是豆腐)和肉鬆皆是如此。至於在日本常賣的杏仁豆腐,吃起來口感不像豆腐,更像是布丁。
當然更多的是美味。比如原本對台灣茶沒啥印象的他,買了一堆茶葉回去。鼎泰豐的小籠包、饒河夜市的胡椒餅和滷肉飯,則分別獲得他入口時連喊三次的「YABAI!」,成為此趟旅行中「怎麼會好吃到這樣」的三冠王。
東西雖然好吃,但不幸的是那三天都在下雨,一秒也沒停過。
他來以前與離開後,台北都是晴天。我只能安慰他:「台北很久沒下雨,最近都在祈雨。你帶來了雨,算是幸運星。」最慘烈的是去九份時。基隆本來就多雨,山裡的九份,那一天更變本加厲。氣溫驟降,風又大,簡直像是刮颱風。我們的腳像是踩進水池子那樣,濕透了。
我在想賢太君可能覺得每天都濕答答的很掃興,對台灣的印象因此打折。所幸最後一天,他在到機場的回程路上說:「下次來,我還要再去一次九份。扳回一城,晴天的九份。」
語畢,他從背包拿出冷掉了的火腿蛋三明治開始吃起來。那是早上我帶他去美而美吃的早餐。對這種日本沒有的現點現做,而且什麼都賣的早餐店,他讚不絕口。吃完了自己的漢堡以後,咬了一口我的三明治,就決定外帶。
我還未回應,他又開口:「還有,下回要吃兩次小籠包。」
看來他就這樣愛上了台灣。而我又成功完成了一次國民外交。
我如釋重負又充滿成就感地回答他:「那有什麼問題。」
〈本文選自全書 李幸臻 整理〉
作者
張維中
以小説《岸上的心》、《501紅標男孩》踏入文壇。近作為旅記《日本・愛的魔幻旅行》、《東京,半日慢行》、《日本・一日遠方》、小說《戀愛成就》、散文《夢中見》與少兒讀物《完美特務》等書。
東吳大學英文系、文化大學英研所碩士畢業。早稻田大學日本語別科、東京設計專門學校畢業。目前除在台灣各大報刊雜誌暨網站開闢專欄外,並受邀於《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網連載文章。
書名:東京模樣:東京潛規則,那些生活裡微小卻重要的事
出版社:原點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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