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地滄海桑田,天母圓環的「劉媽媽抄手」,與台大新生南路側門的至香園,永遠都是心裡的恬淡與特有的風景。
除了旅居英倫的那幾年,大半輩子都在台北市北區生活,尤其天母一帶,更是我和家人周末活動的地方。
天母是很奇妙的地區,美軍顧問團年代,天母居住為數不少的美軍家眷,美國風情處處可見,一直到上個世紀八○年代,在中山北路七段還有許多異國韻致的餐廳,還記得有一家叫Hugo的餐廳,我經常去。
後來日僑學校也設址天母,日式料理店隨即林立,一時之間天母東西路和中山北路七段一帶沾染東京自由之丘的風情。忠誠路大葉高島屋開幕後,天母的商業活動東移;接著天母棒球場開打,蘭雅正式取代天玉街,變成天母中心;去年天母Sogo開幕,忠誠路一段似乎要取代蘭雅一帶的地位。
無論如何地滄海桑田,天母的石頭屋、忠誠路的欒樹、何應欽的舊邸,還有天母圓環附近的小吃,都是我心裡天母的恬淡。
前些天袺兒從英國放假回來,嚷著要吃擔擔麵,天母圓環「劉媽媽抄手」自然是首選。說來與劉媽媽夫妻倆結緣,是在袺兒還在健寶園上幼幼班時,算算也超過十二個年頭。
那時舒國治的《台北小吃札記》剛出版,我尚未拜讀。劉爸爸哼著他的鄧麗君,端上兩杯普洱茶,衝著我笑說,我和舒國治是來店裡吃麵的客人中,唯二可以察覺出劉媽媽是否親自下麵之人。每次去,我總是一邊啜飲那杯他沖泡的普洱茶,一邊回答他經濟走勢的各個問題,他可是我公司的股東呢!
劉媽媽記性極佳,算術比電子計算機還快。劉媽媽的擔擔麵是我們全家的共同最愛,是一碗的潑辣勁。坊間擔擔麵多加入花生粉增加香氣,是我所不喜。劉媽媽跟我說過,挑擔子賣的麵哪,那麼講究還加花生粉!村子裡媽媽教的,紅油、芝麻醬加少許糖、一點醋,才是真滋味兒。
我完全同意,這些簡單的調味才是穿街走巷的真才情。這一碗來自四川自貢市原本「七油四料」的擔擔麵,有花椒油、芝麻油、茴香油、辣油、芥子油、辣油和雞油等七油,帶上榨菜、蔥末、薑末和胡椒粉等四料;到台灣後,酸甜香麻辣依舊具備,但比在成都吃到的爽朗不羈。看來川妹子到台灣水靈依然,只是婉約多了。
在麵食裡,只有abrabiata spaghetti 才有類似的潑辣媚態;義大利人的ravioli不做紅油抄手一樣的辣勁,我一直認為可惜了。劉媽媽還有一個三合一的麵點頗有創意,以擔擔麵為基礎,加上抄手和榨菜一起食用很是氣派。也許我生性固執,老覺得這三合一好則好矣,但總不如分開食用的大器。
劉媽媽的細豆干,刀工巧妙,花椒磨得很細,均勻沾在豆干上,口感滋味其妙無比。醋溜高麗菜也是令人欣喜的開胃菜,我經常吃上兩小碟還沒過足癮頭。
就憑著這幾款人情味十足的麵點小菜,劉媽媽在天母圓環立足將近二十載,for better for worse(不論如何),他店裡永遠高朋滿座。最近人手不足,劉家少爺回來幫忙,他也有劉家招牌的爽朗笑容。可惜天母離我上班的地點過遠,不然一碗擔擔麵其實是很好的午餐。
離公司不遠處有一家麵店,是另一個讓我魂縈夢牽的所在。汕頭老廣的沙茶醬獨步天下,這裡做得更是絕精絕真。這家在台大新生南路側門的麵店,我一直不知道有個店名叫至香園,他的沙茶牛肉乾麵,算算已經陪伴我三十幾個年頭了。
我老覺得人的腦袋和記憶非常奇妙,劉媽媽的擔擔麵和至香園的沙茶牛肉乾麵,在我的腦海裡並不屬於麵這個分類,而是專有名詞,一點也不模糊;如果有一張光譜,我一定可以很清楚點出它們的所在。
至香園的沙茶牛肉乾麵,多少有點野蠻的霸氣。片好的生牛肉現點現涮滑嫩可口,和沙茶一起吃更是灑脫。中文雖然不像法文有陰陽性之分,但在我的辭典裡擔擔麵是陰性的,沙茶牛肉乾麵則比較陽性。中午如果想犒賞自己,再來一碗雙丸湯(牛肉丸和牛筋丸),簡直是過日子了。
前年大病痊癒後,有些喉音一直發聲不順利,就像腦細胞與那塊肌肉之間的神經傳輸雲山霧罩,令人氣結。所幸味蕾上的聲聲息息,腦海裡的影像,通靈依舊。年紀漸長,性子更急了,哪天一定得帶袺兒和瑞兒去至香園,總得在他們的腦裡抄錄一回汕頭的神韻吧!
(作者將客座八回專欄,寫飲饌風華、人間風流,本篇為八回之三)
劉媽媽抄手
地址:台北市天母西路3號一樓之56
電話:02-28749146
營業時間:AM12:00~PM15:00 PM17 : 00~20 : 30
至香園
地址:台北市新生南路三段50號
電話:02-23692446
營業時間:11:30~14:30,17:30~20:30;周日11:30~1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