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提議要到西藏的,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免不了有些自責。麗華卻從沒有責備的意思:「蕭大哥,我們其實都很感激。要不是您提起要到西藏,我們在台龍過逝前,還不會有這個機會一同渡過這段難忘且充實的旅程。」
■編按:本刊三二五期報導「從攝影看人生─惠普亞洲區國際採購處總經理蕭國坤」之後,引起讀者熱烈回響。蕭先生的足跡踏遍印度南北,更多次進出喜瑪拉雅山南麓的喀什米爾、拉達克、尼泊爾、大吉嶺、錫金、不丹等南亞國家,人生閱歷豐富精彩,攝影作品也屢次榮獲國內外大獎,本刊特別邀請蕭國坤先生執筆,與讀者分享旅遊的經驗。
袁台龍,首位台籍大陸律師,年紀輕輕,閱歷豐富,處理過兩岸許多重要的商務法律案件,在國內黨政軍界夙負聲譽,是一位一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的青年才俊。在一次飛港的班機上我們碰巧比鄰而坐,相談甚歡,旋即成了至交,他總是學長長、學長短的,百忙中仍電話、email不斷。
嚮往地──袁台龍夫婦促成圓夢
在一次聚餐中,我提到想去西藏拍照,本來只是分享一些自己的計劃,台龍卻把它當一回事在辦,要他的寶貝至愛、溫婉敦厚的麗華用心策劃了這段旅程。二○○一年八月上旬,包括台龍、麗華等四對至交朋友,加上遠從溫哥華回來加入的兒子Erich與我,共計十人,假道成都,踏上了西藏這片神秘的佛國淨土。
我對南亞次大陸一向著迷,除了踏遍印度南北,更多次進出喜瑪拉雅山南麓的喀什米爾、拉達克、尼泊爾、大吉嶺、錫金、不丹等蕞爾小國或地區。位於世界屋脊北麓、遺世獨立的西藏,是我雪山南北拍照唯一缺席的地方,內心深處有著一股無可取代的憧憬與嚮往,可惜因緣不具足,直至二○○一年靠台龍、麗華的用心始得圓夢。
往訪西藏除了台胞証,還要申請入藏證。入藏只能以團體名義申請,書面上註明訪藏目的,一切行程預先報備,到藏後還要有「地陪」全程料理,始能成行。自從一九五九年西藏抗暴,達賴十四世流亡以來,中國對西藏的戒嚴心態,迄未稍戢。
由成都飛拉薩的班機,全集中在一大早,四、五個班機都擠在一個時段,機場熱鬧滾滾。這些班機在拉薩下客後,立刻搭載由拉薩下來的旅客回成都,一刻也不多留。拉薩的貢嘎機場位於市區南方約九十公里處,車程一個多小時。雖然在成都共處兩日,Erich與我對其他成員仍舊陌生,應該是閒話家常交朋友的好機會,卻因對高海拔的恐懼,不敢「輕舉妄動」。
高海拔──缺氧是極大挑戰
拉薩海拔三千六百多公尺,接近於玉山頂,如果能按部就班緩步而上,也許問題不大,可惜成都到拉薩走陸路要二四一二公里,需時十日,曠日廢時,所以飛機就是大部分旅客的不二選擇。一個人由接近海平面的陸地一下子放到玉山頂,氧氣少了三、四成,大氣壓力少了六、七成,衝擊之大,不難想像,一場缺氧之旅,對每一個人都是極大的挑戰。
也難怪不管透過那個旅行社安排,第一天就是沒有行程;不過也不是真的沒有,那種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捱著撕裂似的頭疼、「想死又死不了」的感覺,絕對不會讓您閒著。一場抗高山症的戰爭,持續個六、七小時算是便宜了您,就在大部分人以為熬不過去時,高山症卻悄悄溜去,雨過天晴又無痕。
Erich卻沒那麼幸運,頭痛想吐的感覺在八天西藏行程中,糾纏不去。氧氣袋抱著吸,功效不大,吃抗高山症藥「紅景天」,也不見好轉。有一次對著一包包因高海拔低氣壓鼓得像氣球一樣的生力麵,喃喃自語的說:「我的頭漲得像它們一樣,真想用根針,戳破了舒服些。」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準備打道回府之際,才知同行的上海姑娘敏明原來是中醫,她以熟稔的針灸每日兩次細心醫護,才讓旅程得以繼續。敏明年輕貌美,伶俐聰穎,怎麼看都不像個中醫學士、西醫碩士,還是大陸檢定合格的中醫,也虧得她隨身攜帶足夠的針灸用針,才算解了圍。
我們訪藏的時間,拉薩正好慶祝完西藏解放五十週年(一九五一年中國揮軍入藏),街上張燈結彩,布滿寫滿標語的紅布條,太平榮景的背後,多少透出幾許吊詭。新城區橫豎十來條大馬路,貫穿政府機構、學校、醫院、商店、大型觀光飯店,我們住的Holiday Inn,就座落在此區。中國政府將拉薩市區分成數大塊,要全國各大城市認養,支援建設,可謂苦心孤詣。所以拉薩與全國各大城,乍看也無二致,只是車子少些,人力三輪車替代出租的士而已。
轉經道──瞎拼訪客殺紅了眼
充滿酥油燈味的拉薩古城區,以大昭寺為中心,才是觀光客來訪的標的,也是藏胞畢生一定要參訪的寺院。唐代文成公主嫁來吐藩,也帶來了漢族的文化、農業、醫學、與曆算。文成公主在一千三百年前入藏時,為了教導藏胞信佛,攜帶了一尊佛陀十二歲等身像;而先前也嫁予藏王松贊干布的尼泊爾赤尊公主,同樣攜一尊佛像入藏。
為安放這兩尊佛像,藏王於是決定修建寺廟。文成公主運用五行八卦,算出整個拉薩市地形,其實是個仰臥的女羅剎,大昭寺位置原為拉薩所在「吉雪臥塘」沼澤地中央的湖泊,也正好是女巫的心臟,湖水則是女巫的血液。於是在其上建寺,並於其四肢八腳廣建寺院,以鎮住女巫,國力才得以日趨強盛。拉薩博物館有一幅圖即描繪女巫形,拉薩市各景點均在其上。
大昭寺周圍環繞的八角街,是信徒「轉經」道之一。轉經是朝拜大昭寺中供奉的釋迦牟尼佛,繞行拉薩舊市區一週叫「大轉」,繞行大昭寺一週叫「中轉」,繞行寺內天井一週叫「小轉」。全長五百公尺的八角街,現今已經由「轉經」道發展為拉薩最大的市集,觀光客摩肩擦踵,攤位櫛比鱗次,法器、藏刀、銅佛、古幣、瑪瑙、天珠,應有盡有。討價還價,來自世界各地瞎拼的訪客,無不殺紅了眼。
我們在八角街上找到了一個頗具格調的Coffee Shop,叫「瑪吉阿米」。進門處毫不起眼,招牌以只有達賴喇嘛可以使用的黃色為底,象徵著身分非凡。原來達賴喇嘛六世天生風流不拘,被指定為達賴轉世,但他抵死不肯就位,最終是白天無奈的呆在布達拉宮做達賴,晚上則跑到此處逍遙自在,約會兼創作歌曲。
酥油燈──與人爭氧氣
Erich是純素食主義,我是號稱fish vegetarian(不吃肉食,只吃蔬果魚品),幾天下來每天青菜豆腐,豆腐青菜,對藏人中式菜做工的千篇一律,早已煩不勝煩,見到菜單上的vegetarian burger(素漢堡)及西式糕點,Erich說他感動得都快哭了!
布達拉宮,是另一個非拜訪不可的地方。十三層樓一一五公尺高,一千多大小宮殿房舍,綿延三六○公尺,氣勢之雄偉,無與倫比。布達拉宮由白宮、紅宮及五座鎏金瓦頂的宮殿組成,本來有個相當大的中庭,前些年江澤民到訪時刻意在中庭上建了一個休息大廳,有些美中不足。
自達賴五世開始,所有達賴圓寂後均於紅宮建靈塔,至今有靈塔八座,供人瞻仰。其中以達賴五世與達賴十三世的靈塔最宏偉,光是達賴五世的靈塔即用掉十一萬兩黃金及一五○○顆珠寶。參觀布達拉宮相當累人,我們由後山入,直達十層高度,已經避開了前山的攀爬,還是要有相當體力才能支撐。尤其是各宮殿中遊客如織,酥油燈與遊客搶著不敷使用的氧氣,也難怪許多遊客抱著頭在宮外喘氣,狀極痛苦。
拉薩市新舊城區並列,傳說與現實、藏傳寺院與中共軍區,在時空中糾纏交錯,營造出一股特殊又吊詭的氛圍,我潛藏深底的攝影細胞,得以再度盡情而忘我的釋放與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