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天寵的人生,卻因著一次小小的流感瞬間土崩瓦解......
昨天晚上跟女強人好友阿蚊去吃麻辣鍋,我們一面喝著清爽的台啤啃著麻辣雞腳,一面隨便亂聊,她突然說,我超級感謝超商:「超商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阿蚊的專業超強,在台灣可以說是屬一屬二,20多歲嫁入豪門,一口氣生了3個小孩,事業家庭兩得意,誰都嫉妒她,一整個人生勝利組。
我不知道其他豪門的規格,但阿蚊夫家的氣勢有嚇到我,小孩生出來請保母來家裡帶,不過不是請一個,而是一個小孩請一個保母,所以家裡有3個保母,另外還有廚師、管家、司機。
然而這有如天寵的人生,卻因著一次小小的流感瞬間土崩瓦解。
那幾天她剛好出差不在家,平常壯得像牛的老公覺得自己好像感冒了不太舒服,不過一晚的時間發生劇烈變化,他不能呼吸被送進急診,旋即因為休克緊急插管。
「等我趕回來,他已經因為肺泡破裂躺在病床上神志不清。」阿蚊說:「出院後,肺部只剩下三分之一功能,連帶著也不太能下床走動。」
如此,阿蚊的先生一直在家裡休養,這段日子他最快樂的就是有很多時間跟3個小孩相處,總是笑瞇瞇看他們打鬧玩耍,總是溫柔地跟他們聊天說話,小孩真的很愛這個爸爸,只是7年後,3個孩子的爸爸還是走了。
「我先生那時吃東西時就無法呼吸,所以我們都儘量把食物弄得好入口方便吞嚥,像是他最喜歡的西瓜就要切成小塊、剔去所有的籽,小孩也跟著這樣吃,所以等他過世後,有一天3個小孩大驚失色喊西瓜裡面怎麼有黑黑的東西......」阿蚊說:「他們不知道原來西瓜是有籽的,這樣妳就知道3個小孩是多被他們爸爸疼愛。」
頓失父愛的年幼孩子,不知道如何處理自己的情緒,只能把氣出在媽媽身上。阿蚊的大兒子當時小學五年級,決定完全放棄自己,叫他他不應,吃飯只吃喜歡的,暴飲暴食,甚至一個月不洗頭不洗澡,天天跟她吵架。
「我大兒子國小一年級的時候老師要我帶他去看醫生,說覺得他有可能是過動,結果去檢查完,醫生說他沒有過動,而是極度高智商的天才。」
當時他先生打算讓大兒子去念資優班,但阿蚊不希望這樣:「已經是一個被寵壞、超級自我的小孩了,再讓他一路得到特殊對待地長大,我覺得不是好事。」而在先生過世後,她決定辭掉家中所有幫手,自己也辭掉工作專心陪小孩,但狀況並沒有明顯改善。
在身心俱疲一團混亂中過了好多年,大兒子剛進高中沒幾天,回來跟他媽媽說:我要休學。
早就學會冷靜應對的阿蚊淡淡回答:「我們家不養米蟲的,如果你有找到工作我就簽名。」
沒想到當晚男孩就跑去家附近的超商,應徵上打工的工作。
「以為他第一天就會被開除,可是居然沒有耶,第二天看他又去上班,第三天回來我端晚飯給他,他居然說了一聲,謝謝。」現在身上已經沒有殘留任何貴婦痕跡的阿蚊瞪大眼睛提高聲量:「他說謝謝,他跟我說謝謝,我養他這麼大他第一次跟我說謝謝。」
這位少爺進了超商後沒少鬧笑話,過去可以說是過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美好生活的他,打工最開始要從招呼客人學起,第一次懂得原來說你好說謝謝說再見是最基本禮貌,而將貨物上架則是第二大挑戰。
那天店長說這箱東西你去上架一下,他戰戰兢兢滿頭大汗做完,自己還挺滿意地又檢查一遍,才報告說我弄好了。店長要進辦公室途中突然煞住腳步,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地低頭再看一遍,然後喊他:你過來一下。
「你還好吧?」店長問。
「啊,什麼?」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這包是水餃耶。」
「對呀。」
「水餃怎麼可以放在麵包區?」
「就,都是麵食。」
「這,你,你…。」店長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驚訝,都結巴了:「你有吃過冷凍水餃吧,冷凍水餃要放冷凍庫你知道吧?」
「是喔,好。」
「還有這個,」店長拿起一個透明盒子:「這是什麼?」
「上面寫,是沙拉。」
「答對了,沙拉是很容易壞掉的東西,不能放在常溫的貨架上,要放在冷藏區。」
「是喔,好…嗯,謝謝。」
阿蚊很怕大少爺會被開除,還曾經想過要去賄賂店長:「我兒子的薪水由我來付,我還可以添一點謝金給他。」
誰知道男孩一天比一天開心地順利上班,過去三餐都吃頂級美食的他,居然會帶店長給他的即期食品回來,友愛地招呼那個跟他從小打架打到大的弟弟:「欸這很好吃耶要不要吃?而且我跟你說,這是免費的!」兩個人在那邊微波(是的他居然也學會用微波爐了)各種便當吃得超歡樂。
甚至,也會洗廁所了!(媽媽淚目)
最妙的是,自從出去打工後,再也沒有跟媽媽拿過一塊錢,可以靠自己買相當昂貴日本原裝的動漫周邊商品。
後來阿蚊才知道,大少爺除了便利商店的薪水,還開發了新藍海。
有一次小兒子約大兒子一起去參加某個遊戲公司的遊戲測試,玩完之後那公司居然來邀請17歲的大兒子去東莞公司上班:他們說公司很需要像他這樣天才等級的玩家提供意見。
但少爺不肯去,他還是喜歡在超商上班:大家都對我很好,還拿錢給我。
蛤?
原來他太會打電動了,店長拜託他幫忙破關,一次5000元,然後好康倒相報,連店長的朋友、客人、客人的朋友都來請益,還有每次玩新遊戲他都能玩到世界排名等級,然後再把帳號賣給別人,他跟媽媽說:現在小孩很有錢啦,只要他們想要的,再多錢都會買。
如今的少爺人生第一次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很會畫畫,花了一大筆錢(自己賺的喔)買繪圖軟體跟電繪設備,然後再花一大筆錢(還是自己賺的喔)買線上動畫課程,每天一下班就鑽進房間裡拚命畫圖,他跟媽媽說:
「我在進行一個很炫的計畫,等我弄好,妳就知道了。」
阿蚊欣慰表示:孩子真的要送去超商教才行。(咦)(好吧乾杯)
作者簡介_王蘭芬
曾任職報社,著有《圖書館的女孩》、《寂寞殺死一頭恐龍》等小說。
最新散文集為《沒有人認識我的同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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