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舒服有很多種，你是哪一種？從中英文寫作差異看文化價值觀

學生不來上課，請假的理由五花八門，最常聽到的是：「老師，他今天不舒服（He is not feeling comfortable），要請假。」

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式表達，間接、委婉、真相不明。是什麼樣的「不舒服」？感冒？吃壞肚子？熬夜早上起不來？還是因為打工或社團活動？或者，其實是對老師感冒呢？總歸一句「不舒服」，涵蓋了所有的可能性。

這引起筆者思索起東西方思維模式的差異，以及台灣學生慣有的英語文表達問題。簡單來說，東西方文化及語言表達的差異，可從以下三個角度來剖析：

第一，中文是文學性的語言，講求文體優美、意境高遠。英文則是偏向科學性的語言，講求精準、具體、明確。

英文對於單／複數、性別、時態等表達，都有嚴謹的要求；中文則相對寬泛。舉例來說，我們會說身體不舒服，英文則會具體地說是「拉肚子不舒服」。又如表達腳痛，在英文中會具體描述是腳的「膝蓋（knee）」、「腳踝（ankle）」、「腳趾（toe）」、「腳掌（foot）」還是「小腿肚（calf）」在痛。同樣地，如果我們說「我的手痛（My hand hurts.）」，西方人可能要問你痛的是「手指（fingers）」、「手肘（elbow）」、「手腕（wrist）」還是「手掌（palm）」。總體而言，英文比較強調明確、具體的表述。

第二，東方文化較重群體意識，以和為貴，因此說話方式較為間接、含蓄，有時「意在言外」，語意也就相對模糊。

這種文化基因影響了我們的表達能力和習慣。西方文化較重個體差異，鼓勵直接表達意見，例如美國從幼稚園開始，第一個學習活動就是「show and tell（展示和講述）」，讓小朋友每天帶個小東西去學校，向大家介紹自己帶來的物品，練習表達。

第三，中文的表達通常把重點放在最後，我們傳統的寫作架構依循「起承轉合」，好比寫小說一般，先鋪陳一番，經過多重轉折，最後才有結論出來，有時還沒有結論。

這種兜圈子（circle around）、拐彎抹角（beat around the bush）的寫作策略，被視為中文寫作的典範，卻不適用於英文寫作。

西式表達強調「切中要點（to the point）」，應開門見山就把主張說清楚，因此英文寫作多以「主題句（topic sentence）」開場。這種文化差異，造成了有些學習者的英文聽說讀寫技巧都很好，但英文表達仍不夠精準，原因就是用了中文的思考邏輯來說寫英文，把英文說得像中文一樣委婉，違背了英文清晰表達的原則。

況且，網路世代的語言溝通，越來越講求效率，大家恐怕沒耐性聽你用「起承轉合」說一件事，也許開門見山，可以更直接清楚地溝通。

回到教學現場，英文不是我們的母語，究竟寫作要怎麼教才好？對此，筆者設計了一個「1+3+1」的三段式英文寫作練習活動，在此與大家分享。例如，以安樂死為例，我們可以運用以下三個段落來架構文章：

ㄧ、主題句：用一個主題句表明立場，若選擇正面觀點，文章開頭就要先寫出自己贊成安樂死，而不採「起承轉合」的方式來論述安樂死的來龍去脈，或其中的法律與道德爭議。

二、三個理由：用三個理由來支持自己的論點。西方文化中有「三位一體（trinity）」的思維，認為把事情歸納成三點是最恰好的。以贊成安樂死為例：

1. 可以結束無法忍受的痛苦（to stop the unbearable pain）。
2. 每個人都有權決定有尊嚴地死去（the right to die with dignity）。
3. 由合法的醫療人員協助結束生命是一種慈悲（mercy-killing）。

每個理由都必須加以解釋，若篇幅允許，可運用故事或生活上的實例，進一步強化論點。

三、結論：用一個總結句呼應第一段的論點，做出結論並再次強調自己的主張。

經過這樣三段式結構論述的練習，我們大抵可以簡潔清晰地寫出一則論述短文。當然英文寫作不是有個標準程序（SOP）即可，筆者僅就東西方思維差異的角度來看待寫作，希望能提供一個簡單、貼近西式表達的方法供大家參考與練習。

不同屬性的作文，應該有不同的寫作策略，尤其是創意寫作，更是無法援用上述的制式模板；文學作品重視修辭策略，也需另外討論。

然而，在「全球英語（global English）」的時代，英語作為一種「通用語（lingua franca）」，在地文化介入英語文學習，其實是非常自然的現象，不需否定。我們的中文背景中蘊含了豐富的文化資源，仍有助於學習使用英文來表情達意。只不過英文並非我們的母語，換個模式思考，刻意練習以西方的思維來進行表達，才能在我們既有的表達能力之上，再有所提升。

About莊坤良
1.美國南加大英美文學博士
2.現為逢甲大學外文系教授

本文選自《English Career》第6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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