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課堂討論時，我還會注意是誰在回答老師問的問題。若只有一、兩人舉手要回答問題──一般還固定是前排的那幾隻手──表示沒幾個學生的心思真的是在課業上面，老師也習慣點那幾位「慣犯」，或者更糟，只注意他覺得有意願或有能力學習的那幾位學生。
作者︰東尼．華格納（Tony Wagner）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年代。」記得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筆下經典小說的這句開場白嗎？這一句話，也可以用來歸納我在全美聲望最高的幾處郊區公立學區觀察、工作的多年心得。
說現在這時候是這些學生、老師、校長最好的年代，未必言過其實。只是，這裡的問題不在校隊比賽贏了沒有，不在校舍維護得有多好，甚至不在學生是不是循規蹈矩。真正的問題在於：「教室裡面到底是怎樣的狀況？」運動是很重要沒錯，只是，我們怎麼沒看到多少美國高中會慶祝學業有成呢？家長、社區領袖、甚至教育界本身有的時候都忘了，高中教育真正的目的是要培養學生當個適格的公民，善盡民主社會的責任──也就是教出來的學生應該不論身在職場或是社區，都懂得怎樣解決問題，為大家添加價值。
這絕對不是校隊會贏就好。校隊成員到底只佔學生的一小部分──最多 10%，而且，這一小部分人加入職業運動界的比例還要更低。相形之下，絕大部分學生的前途應該可以說是決定於他們高中時期的教學品質和學習成果了。
為了了解我們的孩子在教室裡面到底都在搞些什麼名堂，當然就要多跑幾處學校，看看教、學的情形。我這就邀請各位前往全美的幾所學校，作一趟「探求民隱」的教育考察；這樣可以讓我們在一定的時間內，檢視一些課堂裡面的情形。你若在幾個小時內就要看遍八到十堂課，每一堂課分到的不過十分鐘左右（每每身邊還有學區督學或學校主管、老師等等作陪），那你看到的當然只是老師授課、學生學習的浮光掠影。
這樣顯然沒辦法評估個別老師或是全班學生的狀況，但還是可以蒐集到不少抽樣資料，供我們看出校內和跨校的模式。只要知道應該注意什麼，知道該問學生什麼，這樣的考察還是可以針對課程的教學目標和學生的學習成果作相當準確的評估──尤其是我們還有別的徵兆和事情可作佐證，像是學生寫的報告或回家的功課等等。
教育考察這一件事，和許多抽樣調樣一樣，不算是評量學校教學狀況百分之百可靠的方式。不過，這做法的重點在於教室裡的每一分鐘都很寶貴──在一般四十五分鐘一節的高中課堂裡面，更是如此──因此，抽幾堂有代表性的課程，每一堂觀察約莫十分鐘，還是可以看出很多學生在學校的學習狀況的。過去約有十年的時間，我帶過上百次的考察團，看過幾十處學區，目的在訓練教育主管教學領導的能力──也就是希望教育主管知道改善教學是他們首要的職責──協助他們掌握強化校內教師職責的優先事項。
第一所高中姑且叫它作「傑佛遜高中」，座落在美國南部，是美國第一批以實際行動提升學生學習成果的高中之一。
該校從八○年代末期開始，因為一連幾位州長都以教改為第一優先州務，州議會也是全美最先制訂新課程大綱和新式測驗者。而且，沒錯，測驗成績便是他們這個辦學績效出色的學區竟然會要我過去提供一點意見的原因。該學區──姑且叫作「荒丘」──很得意他們有學生考出了全州最高分。
依照測驗成績來看，荒丘的小學是全州頂尖的小學之一，但是，法蘭克發現──他學校的學生有三分之一於五年級結業時，閱讀程度卻比五年級還要低上一年甚至更多。這個結果是從他們加考的全國閱讀能力測驗得知。荒丘向來以學區內的高中畢業率超過 80%自豪，就這一點而言，他們也真的足以自豪。只是，法蘭克發現明明有那麼多高中生畢業，拿到大專畢業文憑的人數卻少得可憐──不到 20%！
法蘭克知道這兩件事一定不會沒有關聯──也就是小學畢業時的閱讀能力低於同年級的水準，高中輟學的機會就會比較高；而且，就算唸完了高中，要拿到大專文憑也不太可能。只是，他想知道是否還有別的問題。他不知道高中老師是不是真的在傳授孩子升學需要的學識和技能？而又教到什麼程度？
我便在這一位校長陪同之下，一起參觀了幾堂課。這一位校長很想知道問題的癥結何在。傑佛遜高中和美國大部分高中一樣，是作能力分班的，也就是學生需要依課業表現分班──由測驗分數和前一學年老師的評語綜合起來作決定。雖然許多美國高中分的是四段班甚至五段班，這一所高中只分有三段班──首先是升學班，另一是普通班，也就是只需要有「普通」知識就可以的班（這在今天看來，實在相當荒謬），最後一段的學生就需要上補救課程了。由於想多了解一點大專畢業率那麼低的原因，我們只參觀升學班的上課情形。在此將我們的觀察狀況簡述如下：
榮譽班的幾何學課：學生在做解題作業。一名學生跟我說這是明天的家庭作業。老師一直在桌邊批考卷。
十二年級的英文課：學生分成幾組把莎士比亞的名劇《馬克白》（Macbeth）翻譯成現代英文。我問一名學生，他升到這一年級後，到現在寫過的最長報告是哪一篇。
「我們目前只寫過兩篇報告，」那名學生跟我說（那時候是晚秋了），「最長的那一篇報告是兩頁的『基礎入門』。」
「那去年呢？」我再問。「做了一篇五頁的研究報告。」
九年級的全球研究：學生坐在自己的桌前，用彩色鉛筆為歐洲地圖填色，每人的課本打開放在面前桌上，拿課本裡的地圖作參考。
十年級的世界文明：「亞當．斯密（Adam Smith）贊成自由貿易。有人知道為什麼嗎？」
前排有學生低聲咕噥作出回答，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
老師：「沒錯。那麼英國國力在十八世紀會那麼強盛的六大原因是什麼？」
沒人舉手。老師便自問自答，然後再問，「地理位置在這時代為什麼是英國的一大優勢？」而且，老師還沒等學生舉手回答，就又講出答案。再問了幾次這般的問題後，老師就要學生作他們攜帶型電腦裡面的填充題。
十二年級的經濟學：全班學生正在看一部褪色的舊片，片子裡是一名以前大西部的探礦人，找不到自己需要的食物和補給。影片好舊，口白很難聽得清楚。板子上面一條問題也沒有，也沒學生在記筆記。
九年級的綜合科學：學生在作電力學的磁力學期中考。我跟他們要了一份考卷來看，上面全都是複選題。
看過上面的簡述之後，各位可能很想歸結說這一所學校的問題是在老師身上──他們的老師看來只是照本宣科而已，或者沒給學生適度的挑戰。和我晤談的企業領袖，許多人都覺得公立教育體系裡面天字第一號的問題，就是教師工會的勢力太過強大，又有終身職的法令保障。
他們認為許多學校教學品質乏善可陳，主因就在於終身職老師就算不適任──不管原因為何──教師工會只知護短。我自己本來就不支持終身職，但是，在這一點上面，看法卻和他們不太一樣。首先，美國學校裡的教師培訓、在職進修、監督考核，本來就做得不好，這問題我會在第四章作討論。此外，全美幾乎每一州的州考測驗都是背死知識、電腦計分的複選題測驗，老師自然根據這些條件來幫學生準備考試。也因此，大部分老師的情況是他們只知道這樣子教對學生最好：依照學科大綱，把他們知道會考的學科知識教給學生。我晤談的老師大多數每天出門上班時，心裡都很想有所改變的，至少為幾個孩子也好。他們絕對不是為了混一口飯吃而教書的。
大部分的教師評鑑，就是列一張教師技能表，由學校主管定期逐項作考核，例如：課目和家庭作業是不是都寫在黑板上？授課大綱指定要教的內容，是不是都跟學生說明清楚了？但我就是不單看老師在做什麼，我要看的是老師要學生做些什麼：也就是老師要學生學會的具體技能和知識是哪些？在課堂上又為學生帶來多少智能挑戰？老師教的東西，是學生學習的途徑──而不是目的。
因此，我在旁聽老師於課堂上面問學生問題或出題目要他們寫報告時，除了會注意問題的性質，也會注意老師是不是會再追問下去，刺激學生思考，或要學生把答覆講得再仔細一點，或是提供證據作支持。我一直覺得老師問的問題種類，還有是否要學生多解釋想法或闡釋自己的答案，確實是評估課堂教學嚴格與否的可靠指標。問題若只需要背一些死知識就可回答──這是最常見的狀況──那對刺激學生進行理性思辨、分析或假設，可能沒多少用處；這時候，老師傳授的主要技能就只是背死知識。若在好幾堂課上都看到這樣的模式，我就敢說這一所學校的學生遇到申論題或升上大學之後，不會有多好的表現。
再來，觀察課堂討論時，我還會注意是誰在回答老師問的問題。若只有一、兩人舉手要回答問題──一般還固定是前排的那幾隻手──表示沒幾個學生的心思真的是在課業上面，老師也習慣點那幾位「慣犯」，或者更糟，只注意他覺得有意願或有能力學習的那幾位學生。
接下來我會問自己兩個問題：
一、我在這一堂高中課裡看到的情況，和我在別的課，像是六年級的課上看到的情況，有什麼差別呢？換言之，我是不是看到了學校的教學於學生智能的挑戰會隨著年級上升而往上提高？
二、像我剛才看到的上課狀況若看得愈多，我對這些學生繼續升學或畢業工作的準備程度，有多少信心呢？
等校長和我看過這幾堂和其他的課，走完教育考察後，各位可能沒想到我們對這兩則問題的答案會是這樣。我們非常擔心。我們考察過上課的情形，看著課堂上蒐集來的資料，知道傑佛遜高中的畢業生為什麼拿到大專文憑的人數會那麼少了。因為，沒人在培養他們拿到文憑必需的能力。而且，這樣的問題絕對不止於傑佛遜高中而已：如導言所述，所有進入大學就讀的新生，有 40%都需要再上補救課程。
沒錯，大學唸不下去的原因有很多──人生沒有方向、財務負擔過重，這些確實是許多人的難題──但有更多學生單純是因為沒有能力讀下去：因為他們沒有批判思考的能力，看不懂複雜的教材，沒辦法運用所學去解決沒碰過的問題，寫作技巧又差。沒有這些技能，學生在大學焉能不沮喪、不洩氣、對自己唸不唸得下去沒有信心呢？
傑佛遜高中的老師為什麼不培養學生這些技能？──這些才是最重要的技能，不是嗎？只是，別人都說傳授孩子學科知識比培養學生技能還要重要。而且，大家也把學生通過州考的責任加在他們頭上，而沒把孩子高中畢業後升學、就業是否順利放在心上。所以，若真有人要伸手指責誰的話，麻煩你等到下一章再說。下一章就會談到我們學校的老師必須帶孩子通過怎樣的測驗，才算過關。
（本文選自全書，周政池整理）
作者︰東尼．華格納（Tony Wagner）
哈佛大學教育研究所旗下「變革領導研究中心」（Change Leadership Group；CLG）共同主任，也是「蓋茨基金會」（Bill &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的資深顧問。歷任高中教師、校長達十二年，遊走諸多學校、學區、基金會擔任諮詢工作。曾接受美國The Today Show、NPR、McNeil / Lehrer News Hours等節目的訪問，也為Education Week撰寫文章，是2015年日舞影展獲獎紀錄片「Most Likely to Succeed」的策略教育顧問。著作包括：Change Leadership、Making the Grade、How School Change。現居美國麻州劍橋。
出版：方言文化
書名：哈佛大學這樣教出孩子競爭力:
未來人才一定要具備的７大生存能力
作者︰東尼．華格納（Tony Wagner）
哈佛大學教育研究所旗下「變革領導研究中心」（Change Leadership Group；CLG）共同主任，也是「蓋茨基金會」（Bill &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的資深顧問。歷任高中教師、校長達十二年，遊走諸多學校、學區、基金會擔任諮詢工作。曾接受美國The Today Show、NPR、McNeil / Lehrer News Hours等節目的訪問，也為Education Week撰寫文章，是2015年日舞影展獲獎紀錄片「Most Likely to Succeed」的策略教育顧問。著作包括：Change Leadership、Making the Grade、How School Change。現居美國麻州劍橋。
出版：方言文化
書名：哈佛大學這樣教出孩子競爭力:
未來人才一定要具備的７大生存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