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歲月是日後人生的某種縮影。倘若當時遇到某些人,被拉拔了,或者鼓舞了,就是一輩子的力量。
在東石鄉祕密基地,今年也念國小四年級的阿國(化名),他的身世則是另一種偏鄉弱勢「典型」。
理著平頭的阿國,媽媽是陸籍配偶。剛到祕密基地時,瘦小的他是一個「憤怒娃」,動不動便嗆課輔老師:我要殺死你!言語暴力的背後,是一段抹不去的家暴陰影,和目睹父親自殺身亡的心靈傷害。
經此衝擊,老愛逞凶鬥狠的阿國變得怕黑,即使嘴巴耍狠,但問起他害怕的事,他竟靦腆回說,「怕妖魔鬼怪。」直到現在,他經過父親上吊的房間仍有些惶恐,也不敢一個人睡。看似開朗外向的臉龐,內在的傷口尚未癒合。
很長一段時間,阿國不管在學校、家中都成了頭痛人物。剛開始到課輔班,和同學處不好,經常暴力言行相向,可想見這孩子的心裡,破了個大洞。
在課輔老師的陪伴和關懷下,阿國漸漸回復活潑本性,情緒變得平穩,開始喜歡數學,英文也從C組進步到A組。
城鄉沒有數位落差 卻有巨大的教養落差
總會攬著阿國,和他低聲交換心事的課輔老師林素每指出,阿國現在少見暴力和憤怒情緒。「他本身就很聰明,當情緒穩定下來後,不僅有自信,學習力也變好。」假日也要幫忙剖蚵的阿國,還興奮地告訴林素每說,他改善了剖蚵流程呢。
傍晚六點,來接孩子下課的阿國媽媽形容,「兒子來這裡(祕密基地)三年了,以前講話比較大聲、脾氣很暴躁,現在改變蠻多的。」喜歡玩樂高積木的阿國透露,長大想當工程師,平常總是手機不離身。
有別於偏鄉與城市有數位落差的刻板印象,家境不算太差的阿國,對手機和電腦介面異常嫻熟。回到家裡,晚餐還沒吃,就打起電動,成天和同學line,或者玩線上遊戲「英雄聯盟」,媽媽催他去洗澡時,他還找別人代打。
原來,許多偏鄉父母,尤其是新住民媽媽,不太懂得該如何教育孩子,雖然是經濟弱勢的家庭,父母卻寧可省吃儉用,仍會提供智慧型手機、電腦等3C產品,以物質來滿足孩子。
城鄉沒有數位落差,卻有巨大的教養落差。
孩子的秘密基地》陪伴偏鄉弱勢孩子長大
紙風車劇團到偏鄉巡演時,發現許多孩子在戲台下閒逛,無處可去,於是,紙風車班底吳念真、簡志忠、李永豐、柯一正等人起心動念,於二○一三年七月成立快樂學習協會,為偏鄉設立免費課後輔導班。
在課輔老師細心陪伴下,弱勢孩子像是從沙灘回到海裡的海星一般,又活起來了。他們找回心靈安全感,建立自信心,重拾課本。「或許幫助有限,但這是上帝給我們機會服務這些孩子們。」
嘉義東石鄉,只是一個小縮影。全台三六八鄉鎮,還有很多孩子需要溫暖的陪伴與鼓勵。目前,快樂學習協會在全台設有二十個秘密基地,照顧逾五百名學生;預計今年底可達到三十至三十五個據點。
其實,從事課後輔導的單位,從政府到民間都有,「孩子們的祕密基地」與其他課輔班有何不同?快樂學習協會理事長吳念真說,成立祕密基地的目的不僅是照顧孩子的課業,更重要的是陪伴孩子成長、導引他們學習的興趣。
另外也結合在地資源。課輔班須由在地人推動,快樂學習協會成為經費與物資匯集平台,並引進博幼基金會提供師資培訓。
「台灣雖然很小,但每個地區不同,它必須有地區的特質。」吳念真舉例說,像林碧亮夫妻在東石,他們熟悉附近的環境,找來的老師是當地人,同時也很了解孩子的家世背景。「當有感情做基礎,事情才可以做得長久。」
吳念真希望在孩子們的成長過程中,有人陪伴,在旁鼓舞他們,即便是再小的承諾都好,都能讓孩子覺得自己是被尊重的。
「我們是不是可以做這樣的事,讓小孩在成長過程中,說不定有人拉他一下,給他一點點什麼,他當時可能不知道,但等他大了,他可能會覺得那是很大的轉寰。」吳念真如此期許。
「至於他是不是數學從零分到九十幾分,對不起,我一點都不在意。敝人考大學時,數學才一○.一八分耶。」他戲謔說。
不過,吳念真坦言,做課輔班壓力很大,「我們一直在考量自己的募款能力。」
一個祕密基地平均一年預算約八十萬至一百二十萬元之間,視學生人數多寡而定。換言之,三十個據點,協會必要開支一年就要三千萬元,吳念真說:「目前即便外來資源不夠,我們這些朋友自己掏出錢,還可以支撐。可是如果擴大到六十個、一百個,那真的要大家幫忙。」
「如果小朋友心裡有這樣一個地方,有這樣一群同學、老師,除了他那個家有點脆弱之外,對他來說,漂泊的童年也不孤單,有個歸屬,也不會那麼容易被推到黑暗的地方去。」另一位快樂學習協會發起人簡志忠說。
祕密基地的存在,就像一盞路燈,每個人都是點燈者。
「憑一口氣,點一盞燈。要知道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有燈就有人。」這個路燈不能熄,它是一種方向感、一種歸屬,讓孩子可以沿著亮光,找到人生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