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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要講一個故事給孫子、孫女們聽,你會講哪一個故事?

如果有一天要講一個故事給孫子、孫女們聽,你會講哪一個故事?

2015-01-26 11:42

面對孩子,平視他、尊重他、相信他,比一昧的寵他疼他更重要,因為如果老是往下俯視他、指導他、糾正他,他永遠都長不大。

學會體貼、慈悲和愛


 
小野

常常問自己,如果有一天要講一個故事給孫子、孫女們聽,最想講那一個故事?

認真的想了許多年,一直沒有最好的答案。就在短短的兩年內,竟然真的成了三個孫子和一個孫女的阿公。

原來,答案早就在童年時便藏在心????面了。

最想讓孩子們透過和豐富多變的大自然親近、體驗和被許多長輩們的疼愛中,發展出一種體貼和慈悲的心。不希望我們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漸漸成為排斥大自然,對長輩的照顧和愛視為理所當然,缺乏同理心,而且不斷向大人索求愛的小霸王、大怪物。希望他們能靠自己學會愛:能愛自己,也能愛別人,更能愛世間的萬事萬物。

一個好的故事就像是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我們從這個小小的角可以想像海面下真正的冰山,那也就是真實的冷暖人生。用冰山來比喻真實人生,也是這故事的基本氛圍,故事中所有溫暖、快樂的記憶和善意的虛構、欺騙都是為了抵擋來自人生冰山的酷寒和無奈,所以很直接的將失智和死亡如此悲傷沈重的元素放了進來,相信這些比較沈重卻真實的元素極有助於孩子理解慈悲、體貼和愛這三件事。

不到兩歲的孫子常常要玩一種遊戲。他會假裝躺平在房屋的任何角落,然後大聲叫著說:「阿公,救我!」於是我就要非常認真的呼叫各種救援的工具,包括直昇機、救護車,然後非常艱苦的翻山越嶺衝向他,開始撫摸他的每一根手指和腳趾,按摩他的身體。他望著我的眼神閃閃發光。這個遊戲玩了很久,漸漸玩膩了。有一天,他忽然情緒不太穩,吵這吵那的搞不定。我忽然臨機一動,平躺在沙發上大叫:「啊,快來救阿公!快!」

正在煩躁的孫子先是楞了一下,因為他沒有玩過「救別人」的遊戲。但是他看到阿公裝痛苦的表情,決定衝向阿公,他慌慌張張的要抬阿公的腿,然後是手,我指了指心臟,他就開始按摩我的胸部。我最後指了指自己的面頰說:「親阿公一下,就好了。」他毫不猶豫的衝向我的面頰,用力的親了一下。我擁抱他,說:「謝謝你。我沒事了。」

這個故事是在輪番照顧幾個不同孫子的空檔中,慢慢一點一滴寫成的,幾度停擺,苦苦思考下一段情節。以最虔誠的心,反反覆覆的修改著文字,甚至試著藉由大聲朗誦來找到一種節奏。深信這些文字之間滿溢著對孫子們和孩子們和這個世界澎湃的愛和熱情。

面對孩子,平視他、尊重他、相信他,比一昧的寵他疼他更重要,因為如果老是往下俯視他、指導他、糾正他,他永遠都長不大。我最想寫的童話不是只有敷淺的快樂、甜蜜和幸福,而是把孩子當成是和自己一樣能體驗各種人生況味的大人,給他們說一個大人的故事,那裏面藏著大人的心事。相信孩子比我們以為的聰明而敏銳。

如果你覺得這個故事意猶未盡,還有不少的想像空間,那正是這故事的目的。

阿嬤的兩個天堂樂園
小時候阿嬤最常帶我去玩的地方就是植物園,不管春夏秋冬也不管刮風下雨,她每天都要帶我走進植物園。阿嬤說因為她從小在鄉下長大,到處見到的都是樹和動物。

她家四周種了很多水果樹,春、夏、秋、冬都有不同的水果可以吃。春天有蓮霧,夏天有芒果和龍眼,秋天有柚子,冬天有芭樂。
 
她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憑著花香和果香,就可以辨認出這些樹木來,也可以知道是那一個季節到來了。

有很多動物都會來分享這些果樹的葉子、花和果實,阿嬤的爸爸從來都不會將牠們趕走,並且告訴阿嬤說這是大自然要送給大家的食物。

柚子樹的葉子有一種清香味,有些鳯蝶的幼蟲特別喜歡吃,所以柚子樹的葉子上爬滿了鳯蝶的幼蟲。

龍眼樹的花又甜又香是蜜蜂的最愛,牠們吃了龍眼樹的花,製造出很香甜的龍眼蜜給人類吃。

芭樂樹上的芭樂果實是附近小鳥的最愛,所以芭樂果實都是先給小鳥們吃了,剩下的才輪到阿嬤的家人來採收。

蓮霧樹上總是有一些松鼠家族,從這一棵蓮霧樹跳到另一棵蓮霧樹,牠們不但吃蓮霧的果實也會把一些蓮霧的果實搖下來。

……

阿公臨終前的最後三句話

我編了一套鷄和兔子的語言教阿嬤,自從我胡亂敎了阿嬤關於鷄和兔子的語言之後,阿嬤在她寂寞又無聊的生活中多了一樣樂趣,那就是每天早上醒來和黃昏時和鷄兔們聊天。

我本來以為我用想像力創造了一樣東西,可以讓阿嬤多出一種樂趣,可是過了幾天後,阿嬤忽然變得更悲傷了。

她常常蹲在地上一邊和兔子說話一邊哭泣,兔子好像完全聽懂了阿嬤的語言,一直黏在她的身邊。

兔子有時候用舌頭舔著阿嬤的手,有時候用下巴磨著阿嬤的手,有時候還輕輕咬著阿嬤的手。

阿嬤哭著告訴我說:「當兔子舔著我的手時,是想對我說,謝謝你給我的照顧。當兔子用下巴磨著我的手時,是想對我說,請你不要忘記我。當兔子輕輕咬著我的手時,是想對我說,請你不要再哭泣。」

阿嬤說,她從前和阿公一起養過很多的兔子和鷄,阿公完全了解兔子的語言。

阿嬤說:「可是我早已經忘記阿公告訴過我的兔子語言,因為我很想忘記過去的傷心事,現在又忽然全部想了起來。」

那天夜晚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爸爸,沒有想到平常很沉默的爸爸忽然抓著椅子痛哭流涕起來,我嚇壞了,連忙拍著爸爸的背安慰他說,寶寶不要哭。我本來是想說「爸爸不要哭」,但是因為太緊張了,就說成「寶寶不要哭」了。

可是說也奇怪,當我輕輕的拍著爸爸厚實的肩膀時,我真的真的覺得他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的需要有人疼愛。

就在那一刻我領悟到了一件事情,原來大人也都是由嬰孩長大成了小孩,由小孩長大成了大人然後成了老人。

最後爸爸終於告訴我說,阿嬤常常告訴他阿公臨終前對她說的三句話便是:「謝謝你給我的照顧。」「請你不要忘記我。」「請你不要再哭泣。」

〈本文選自全書,曾琳之 整理〉

作者:小野
本名李遠,1951年生。台灣師範大學生物系畢業,赴美研究分子生物學。作品超過百部,涵蓋小說、散文、電影劇本和兒童文學,曾獲金鼎獎、聯合報文學獎等。其中《蛹之生》讓他晉身暢銷作家,更入選「四十年來影響我們最深的書籍」其中「民國六○年代十本書之一」。2012年和2013年,更連續獲選金石堂年度作家風雲人物和年度十大影響力好書。其他重要作品包括《試管蜘蛛》、《生煙井》、《豌豆家族》、《有些事,這些年我才懂》等。近年積極投入反核等社會運動,影響力遍及老中青三代。

出版:三采文化

書名:心所愛的人

目錄:

1 天大的祕密
2 阿嬤的孩子
3 阿嬤的兩個天堂樂園
4 兩個像小孩子的大人
5 又是一個天大的祕密
6 阿公臨終前的最後三句話
7 那一池子的荷花每朵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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