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新的世紀,「改變」與「學習」的字眼不斷充斥耳邊。當新時代帶來社會的新改變,我們要以什麼態度和方法,「反守為攻」,掌握並創造自己的明天?
LK:下個世紀的大學新鮮人應該要知道些什麼?
李文:學生應該備妥讀、寫與算的基本技巧,對於科學、外語和歷史必須有基的涉獵,這些都是進入大專院校時所必備的,而且未來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變。最近這些年來,我發現學生的企圖心都很強,對課業的準備工夫遠超過我們的要求,就以耶魯大學來說,大一新生要求連接電腦網路的人數,要比其他年級的學來得多。由此可知學生電腦知識愈來愈強,而在高中所打下的這些基礎到了大學後自然發酵,形成對電腦網路的需求日增。雖然目前校方對學生沒有這方面的要求,可是幾乎所有的新生都具備使用電腦的能力了。
上網拿學位、做研究將日益普遍
LK:您認為學生們會為了未來前程的考量而「一切向錢看」,使得一些如英語系之類的冷門科系愈來愈「冷」?
李文:許多企業界人士都呼籲我們加強技職教育,為學生做好就業的準備工作。坦白說我認為未來的大專院校會加強這方面的教育,但也認為絕大部分的大專生亦得繼續修習學藝科目。後者會提供學生一般性的能力,如獨立思考、獨立判斷、閱讀、說明辯解以及解決問題的能力,而這些都是未來職場生涯中最重要的特質,此外這些也可以增強你心理的調適能力,以因應新的環境。
LK:您有什麼話期勉立志進大學主修英語的準學生?
李文:我認為主修英語是最佳的抉擇,並能對人生做最充分的準備。即使在商學院或法學院,閱讀能力的訓練也是不可或缺的,而大部分的職業學校也會要求學生具備各方面的廣泛知識,所以我並不鼓勵英語系的學生轉系。
L K:我們以後能否經由網際網路而獲得學位?
李文:可以,但耶魯大學仍會像往常一般,把注意力放在學生與師長間的密切互動上,換言之,學生與教師仍會每天在課堂上做密切的接觸。可是到了資訊自動化的時代,所有的互動都可以在網路上進行。英國的開放式大學(OpenUniversity)已行之有年,學生可以藉由電視或書信接受教育,並獲得學位,這種方式在功能上可謂與一般的大學生無異,但學生人數畢竟不多。
LK:您認為未來的學生會上圖書館讀書,還是在電腦前敲敲打打並於螢幕上閱讀研究報告?
李文:我相信學生利用網路上的資訊做研究的情況會日益普及,也看不出這樣做有什麼不對,或是對教育的品質有任何不良影響。目前我們的圖書館正迅速蛻變為資源中心的角色,以幫助學生學習如何從網際網路上存取資訊。另外現代化的圖書館也會成為一個電腦專家,而其角色也被重新定位為「資訊服務中心」,提供學生和教師做研究之用,這是十分正面的發展。當然,學生和老師仍需要到圖書館借閱真正的書籍,像是學者常使用的研究教材或是古老的手抄本等,就一定得上圖書館才能借得到。不過在達到全面電腦化之前,還有段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比方說我們耶魯大學的圖書館就有一千萬本藏書,你想光是輸入就得要花多少時間?
持續深造才能走向專業化
LK:下個世紀的學士學位在意義上會和現在一樣嗎?
李文:這很難預測,我認為時下有許多工作都需要學士以上的學位,就以耶魯大學來說,有高達八五%的畢業生繼續進修並獲得其他的學位。因此我認為專業以及經濟社會中對技術的需求這兩項因素,會迫使大學畢業生繼續深造,以因應時代的需要。
LK:這又不禁讓我想到下一個問題:以後人們會靠網路來隨時掌握工作中所需的最新技術發展?
李文:絕對會如此,在未來數年,這種在專業領域內及其他方面不斷接受網路教育的現象會日益普遍。目前我們已開始目睹到它的發生,而電腦科技的不斷進步則更增加這種作法的可行性,因此在未來數年內,我們會在網際網路上看到這種深造教育和「再充電」的課程。比方說一個名律師或許工作忙得抽不出二、三個月的時間赴大學法學院深造,這時他就可以在電腦上完成進修課程。法學院的大學畢業生如此,工學院和商學院亦然。
LK:下個世紀的學生上大學仍要付學費嗎?
李文:這是我們仍需要面對的問題,像耶魯之類的大學都有這方面的長期政策,而且都會參酌自己的內部資源,以及學生的需要,因此我們已就家庭負擔與學校成本兩種考慮因素,提供不同的收費標準。在未來我們還會盡可能地堅持此一政策,因為我們認為提供這樣一個求學環境不僅對我們的財源非常重要,而且對於整個社會亦是一大貢獻。
我們比較注意的是中產階級的負擔,他們是付得起學費,但卻得面對財務上的龐大壓力,而必須要在其他消費上做些犧牲,我想這就是未來所必須要面對的問題。未來政府可能會在學費上做些減免或補助,以減輕家長的負擔,因此在最近三、四年來,學費的增加速度有放緩的現象,而且這種現象還會繼續下去。我相信在控制不斷上升的學費方面,我們會做得更好,但卻絕不可能在不犧牲教育品質的情況下,完全遏止學費的上漲壓力。
政府應正視教育資金挹注方向
LK:未來的政府該如何把研究計畫交給大學?這一角色會如何改變?
李文:聯邦政府的研究補助款一定得繼續撥下來,否則任憑大學自行進行的基礎性研究,其成效也一定會大打折扣。整體來說,二次世界大戰後的美國教育體系,在歷史上可謂獨一無二的,而且也極具創新的精神,此一體系的特色就是聯邦政府會對基礎研究扛起主要的責任,不斷以資金挹注它們,另外也會把這些研究工作交給大學進行,使得他們在教育學生的同時還能做各種研究。
至於這一體系的另項特色,就是補助款是操在學術團體所組成的審核委員會和科學家的手中,而非由政客所把持,若干年來其成效好得幾乎令人無法置信。所以今天美國所取得的經濟優勢,都是拜我們先前所培育出的創新精神和新觀念所賜,像今天獨領風騷的網際網路,就是政府以資金挹注大學進行基礎研究後所取得的成果。
其他像是在遺傳治療、遺傳醫學以及分子生物等領域的重大進展,也都是拜其所賜。導致這些進步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我們當初並沒想要把這些成果賦予商業用途,不過最近這些年來,大家對於短期的成果愈來愈有興趣,國會和政府都變得短視、急功近利,並且將重點由好奇心所驅使的基礎性研究,移轉到有商業潛力的項目上。這對於美國經濟的未來發展可謂一大災難,理由很簡單,政府的敏銳度極差,無法及時抓住商場上的成功契機。
LK:下個世紀我們會如何在以好奇心所驅使的基礎研究,以及著重短期利益的研究項目之間「遊走」?
李文:我們想說服大眾和政府,就得要面對政客的無情攻擊,我相信我的論點正確無誤,但卻得對大眾進行更多的教育工作,才能讓他們信服。六○年代耶魯大學有位物理學教授,由於好奇心的驅策,全力投注於雷射的研究和發展,後來在資金的挹注下發展出氬氣雷射。其實,當初推動他進行這項研究的,就是對於聚光這種物理現象的強烈興趣。去年我聽說他在一次視網膜手術中恢復了健康,而這種手術則早在三十年前就開始運用他所發展出的雷射光「操刀」了。想想看當初他要是沒有那股急功近利者所嗤之以鼻的好奇心,還能擁有現在的健康嗎?
弱勢族群更需良好教育
LK:您對下個世紀有何疑懼之處?
李文:我是個樂觀主義者,認為在未來會看到無數的機會和潛能,而學生的基礎教育也會更加扎實。因此儘管有人憂心學生的素質日益低落,考試成績愈來愈差,但是我倒認為現在的學生平均起來要比三十年前的那一代強多了。
LK:未來的小學或中學會有些開創性的作法,以使教書這分工作更為輕鬆嗎?
李文:你剛剛曾問我對未來有沒有什麼疑懼,如果硬要說有的話,那就是社會弱勢族群的教養問題,我認為在這方面還應該做得更好,而且要有一套可以行之久遠的做法,使弱勢族群從一出生便能得到良好的照顧。在我們都會區的公立學校裡,有相當多的學生是在惡劣的環境下長大,這些人都是未來社會的隱憂,由我們在耶魯大學的教學經驗裡可以深切地體會到,這些工作愈早進行愈好,不但要從小開始培育他們讀、寫的能力,而且還要變化他們的氣質,以提高其學習興以及注意力。
LK:本文的其他受訪者預測學校會「全年無休」,而且小學的入學年齡會提前到四歲左右,您同意嗎?
李文:這方面我並非權威,但認為在工作環境和父母就業狀況不斷改變下,上述預測確有其意義。
LK:那要不要學習外語?
李文:要。
LK:哪些外語?
李文:從教育的觀點來看,各種外語都同樣具有價值,所以無論修習哪種外語都沒有關係。不過我們看到在世界政治和經濟狀況不斷改變下,學生選修外語的對象也有所轉變,比方說現在學西班牙文和亞洲各國語文的人,就要比學法文的人多,而且就亞洲各國的語文來說,除了中文和日文外,耶魯大學裡選修韓文的學生也愈來愈多。
LK:您認為大學的運動健將什麼時候可以領到薪水?
李文:我看許多大學運動員已經開始領薪水了。過去我們一向抱持著業餘運動員的理想,不希望職業運動的一些不良習性汙染到校園,甚至連體育獎學金也不提供,可是大學體育日漸職業化的趨勢擾亂了我們的教育,對此我也甚為憂心,不僅耶魯大學如此,其他許多學校也都承受了愈來愈多的壓力,在商業利益的考量下要求校方支付運動員薪水,我實在不知道將來的情形會如何,也不知道學校是否有勇氣對某些財務資助說不。
LK:這種事將來一定會發生在耶魯大學身上,對嗎?
李文:如果有的話,實在不是我所樂見的。
LK:以後的高中會走上私校化一途?
李文:目前小學已經開始走上這條路,至於其成果則好壞參半。像耶魯大學前任校長邊諾.史密德目前即積極推動艾迪森計畫(Edison Project),第一年的成效可謂十分卓著,雖然其主張不能蔚為風尚,但已開啟了私校化一途,讓我目睹到私立學校的數目不斷增加,也為公立學校的運作提供了一個模範,這應該是這項運動所做的最大貢獻。如果成功的話,各校的董事會和校長就可以群起效尤,在目前的教育體系內產生建設性的改變,這本就是好事一樁。
LK:您希望在二十一世紀我們要從事哪些新的研究項目?
李文:打開一頁科學史,它所帶給我們的教訓就是知識在未來是不可測的,所以這個問題我無從回答。我們目前的教育體系在權限上可謂十分分散,每個人都追求他自己的研究興趣,而由各項領域的學者評判它們值不值得或是好是壞。在這個體系下,你的研究可能無疾而終,但也可能在某些時候獨領風騷,然而就整體而言,這個體系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我們都樂於見到某些構想能解決我們社會上的問題,但卻很難單獨藉由學術研究而找到這些問題的解決方案。另外我也樂於見到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城市問題、經濟狀況不佳者以及破碎家庭這些議題上,但卻不知道是否有必要投入更多的研究在這些議題上,或是為此做出更多的社會承諾及更多的投入。
(本文轉載自《Future Talk》,商智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