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攤實在的用料以及我對品質的堅持，漸漸吸引了愈來愈多的回頭客。憑著眾人的幫忙和指點，以及我自己不服輸的意志堅持，後來生意最好的時候，一個月可以淨賺15萬左右。
作者︰口述｜陳健宏
那個小攤子離嘉義火車站不遠，就在仁愛路上。時至今日，雖然幾經易手，卻還是在同樣的老地方，賣著同樣的清粥小菜。而當年，我就從那裡開始了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初次創業。
那年我二十二歲，太太則只有十九歲，兩人都很單純，只想著要把菜做好，然後就會有客人來吃，對於如何做生意根本一概不知。看看附近的其他小吃攤都從中午開始營業，一直賣到宵夜時段，我和太太便也有樣學樣。買菜、備料、營業時間、關店以後的收拾與清潔，每日工作十八個小時。
基於我自己對品質的要求，隔餐的小菜、湯品我絕不再賣，每一餐都堅持重新煮過。然而，這樣的堅持完全沒有化為收入。滿懷著期待與用心仔細準備好的各色小菜，和我們一起在馬路旁漸漸由熱變冷，或者由冰變涼，幾個小時以後又被我掃到一邊，一切重新再來。
每日從中午張羅好一切開賣起，通常只有大太陽底下發熱的馬路，以及來往車輛捲起的煙塵和我們無言對望。
我長年待在大餐廳做內場，揮動鍋鏟、在用餐尖峰時段一心打點數菜，管理好整個廚房，迅速分配工作給其他人等是我所擅長的，攬客以及招呼客人卻是我幾乎從來沒有做過的，太太也是一樣毫無經驗。我們生澀無措地站在小攤上， 當時不奢望賺錢，只求不虧本、客人滿意，但連這樣微小的願望也很困難，每天只賣出一千多塊，連開店成本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不僅如此，年輕氣盛的小夫妻倆驟然面對由交往步入婚姻的關係轉換，又放棄了原先習慣的工作，來做自己並不熟悉的事情；從白天站到深夜，有客人時是手忙腳亂，沒客人時是心煩意亂，還有孩子隨時哇哇大哭吵著喝奶的壓力。每當又是無人上門的午後，我和太太又急又煩，對方說什麼都覺得很不順耳，那時候幾乎天天吵架。
如此慘澹經營了十幾天，我決定放棄總是無人上門的中午時段，改為晚餐開始營業，宵夜時間延長。
在那些滿懷艱辛又滿身疲憊地想要站穩腳步的日子裡，我卻深深感受到了台灣人濃厚的人情味。好不容易有客人上門時，我和太太害羞生澀得連招呼客人都不順。客人見我們那麼年輕、又老實，反而會反過來指點我們做生意的訣竅。
「看到那種經過的時候多看了這邊兩眼的，就開口叫他，問他要不要來吃點小菜喝碗湯啊。」「人家都坐下來了就不用客氣了，馬上過來介紹你們今天準備了什麼好料、推薦哪一道菜。」「不用怕講錯話，就隨便聊，聊久了變朋友，大家沒事就會常來這邊坐坐。」
當時台灣經濟起飛，人人有錢就希望有更多的地方可以花錢，夜間娛樂也逐漸興盛起來。大吃大喝恣意放肆了一晚，最後續攤，喝碗清粥、吃個路邊小菜， 來點清淡的畫下句點最是合適。我們的小攤往往從一般人上床睡覺後的時間開始真正熱鬧起來。兩、三個月後，我的生意漸漸有了起色。
每日忙完宵夜場，曦微時分的早市也差不多開始了。順路去市場買菜後，回到攤子對面、透天厝頂樓加蓋的鐵皮小屋中時，正好差不多天亮，終於可以睡上一覺。外頭漸明的天色就像逐漸加大的火力，烘烤著在鐵皮小火爐裡才剛入睡的我們，讓我們總是睡得滿頭滿身大汗淋漓。
小攤實在的用料以及我對品質的堅持，漸漸吸引了愈來愈多的回頭客。憑著眾人的幫忙和指點，以及我自己不服輸的意志堅持，後來生意最好的時候，一個月可以淨賺十五萬左右。不僅不用再愁沒人上門，還有了許多可以天南地北地聊、可以分享生活的知心常客。
生意漸漸好了起來，我和太太時常忙得分身乏術，攤子上的客人看在眼裡，吃完東西竟主動挽起袖子，站到後頭去幫我們洗碗，就怕人多了餐具接不上。那些指引著我們從生澀到俐落的熱心指點、絕不僅為喝一碗粥而來的熱忱、幾乎朋友一般的出手相助，點滴在心頭，總令我感動莫名。
年少得意， 是福還是禍？
某天深夜，那個客人又來吃宵夜。他是開餐廳的，時常來和我分享經營心得， 有時也會語帶激動，邊吃菜邊或沮喪或氣憤地揮舞著筷子抱怨。因為他並非廚師出身，對餐飲專業所知有限，常遭自己聘僱的廚師刁難。
那天，他情緒低落，說到激動處，突然冒出一句：「要不然你來幫忙我怎麼樣？」我那時其實並無另行創業的打算，但見他說得誠懇，想起他每每抱怨時無奈又不甘的神情，實在很希望自己能幫上這位好友的忙。略一盤算，經營清粥小菜一年多來也小有積蓄，於是我將這小小的攤位頂讓了出去，和這位客人合作，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家餐廳。
那是一家川菜館，我負責內場，他負責外場，餐廳生意不錯。但半年後，我發現他逐漸無心於經營，因此拆夥。
前兩次創業都是糊裡糊塗、是義氣相挺，直到第三次，我內心才終於有了自己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的決心。因為熟悉的緣故，我仍舊選擇了川菜館。餐廳由一個賣車的門市改建而來，雖是初次下定決心，但經營餐廳所需的一切，從烹調到攬客、管理到進貨等，我都已駕輕就熟，生意很快就上了軌道。
創業憑的其實就是一股熱血和傻勁，再加上努力和運氣，我非常幸運的第一次下定決心開店就有了好成績。隔年，我又開了一家台菜館。兩家餐廳都小有口碑，生意蒸蒸日上。
從十五歲第一次踏進廚房，瘦瘦小小的我被師父和其他同仁叫作「細漢仔」呼來喝去，不到十年之後，我便已成為擁有兩家生意不錯的餐廳老闆。那時我以為我的餐飲版圖將會穩穩地繼續擴張、成長，卻沒想到幾年後，二十八歲時，一次無心之舉將我自己推落深淵……
（本文選自全書，周政池整理）
作者︰
口述｜陳健宏
蔬食文創餐廳「陽明春天」創辦人，長期致力於蔬食文化及生活美學的推廣。
採訪撰稿｜蘇日雲
作者︰
口述｜陳健宏
蔬食文創餐廳「陽明春天」創辦人，長期致力於蔬食文化及生活美學的推廣。
採訪撰稿｜蘇日雲
曾任文學與社會科學類書籍編輯，現為自由工作者。
對所有有故事的事物著迷。
出版：時報出版
書名：苦過的回味是甘甜：
我就是這樣學著打造一間感動人的餐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