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們販售啤酒是為了生活,不為別的!」修士們不是那種一時懷抱著崇高理想的逐利之徒,他們是一群投注一生熱情,無私地奉獻上帝與人群,卻在因緣際會下偶然經商的人,事業成功只是活出奉獻與無私人生的副產品。這種優先順序的徹底顛覆,正是我們一再提及的特拉普經營祕訣的核心:瞄準遠大的目標,帶來截然不同的成果。
除了星期天之外,我會在每天早上的第三時禱告後,從修道院的停車場借部單車,一行人踩著踏板(我的身旁總有四、五位修士和他們那隨風飛揚的袍子),朝著修道院的雞蛋孵育場(分裝場)前進。伴隨著庫柏河上閃耀的晨光,這長達一哩路的單車之旅,途經芬芳的花園、覆滿青苔的橡樹,美麗的景緻與涼風的刺激下,清晨三點起床進行晨禱所留下的最後一丁點困倦,也消失殆盡。
到了那兒,剛好趕上與馬拉基神父一起排在隊伍的最後面,觀看尼克弟兄打開輸送帶的開關。雞隻們在約瑟夫弟兄悉心照料下所產的四萬顆蛋,很快地就穿梭在這棟如洞穴般的水泥大樓。這些蛋隨著慢速移動的輸送帶,在各個工作站完成清洗、揀選、分裝的過程,最後才放入大紙箱運送到當地雜貨店的貨架上。我喜歡想像它們是「帶著上帝的祝福」愉快地出發,但當我建議麥普金的業務經理史坦神父,將這幾個字印在紙箱上時,他只是笑了笑,還翻了個白眼。
在工作時,有件事始終困擾着我,以致於我常想到出神,那就是馬拉基神父的動作為何總是比我快?馬拉基神父已經八十多歲了,他留著鬍子,是個身材瘦小,有點駝背的修道士。他有著一雙溫柔的藍眼睛,而他細瘦的雙手上滿布的粗大青筋,與他那大半輩子用於合十禱告的手堪稱絕配。我的工作是負責將生產線上一盒盒的蛋裝箱,而馬拉基神父則是日復一日地幫我把那些該裝填的紙箱打開、整理好,再將完成裝箱的紙箱,放入冷藏室的架子上。我們彼此日漸熟悉之後,我發現,他是個單純的人、樸實的修士,撇開他的勤奮、毅力和那雙虔誠的手不談,我看到的是一位致力於簡單工作的人。
有一天,我開玩笑地對他說,每次只要食堂提供冰淇淋,他就一定會吃上兩球。
「我以前都吃三球。」他神祕兮兮地說: 「但是,有一天院長把我叫去,對我說,『馬拉基神父,你認為像你這樣年紀的人,可以吃那麼多冰淇淋嗎?』 因此,我現在只吃兩球。」
又有一次,馬拉基提到多年前,有人捐贈了一大箱法文神學書給修道院。當時,院長把馬拉基叫到辦公室,要他替圖書館把這些書的大意用英文整理出來。
「沒辦法!」馬拉基神父輕聲地說:「法蘭西斯院長以為我會說法文,可是我根本不會。但他那麼忙,我也就沒跟他多說些什麼。我只好連續幾個月熬夜,自學法文,然後把書讀一讀,寫出大意。」話一說完,他就回過頭去處理紙箱,只見我驚訝到合不攏嘴,內心充滿著羨慕與敬畏!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從這個樸實的人身上,發掘出許多不平凡的事。我曾耳聞麥普金聖母修道院的神職人員出缺時,馬拉基靠著自修,在不曾怠忽修士職守的情況下,短時間內就掌握了神父所需的知識。我也發現馬拉基神父是其他修士告解的最佳人選,主要原因是在於他對人心的洞察。而且,每當院長或是修道院裡最出色的領唱愛爾蘭男高音伊爾德神父無法出席某次例行的服侍時,無師自通的馬拉基神父就會帶著他的律管(pitch pipe),帶領大家聖頌讚美。隨著相處的時間愈來愈長,我對馬拉基神父的了解也日益加深,更對謙遜的他,充滿敬畏與愛慕。
然而有一天,電話的那頭傳來馬拉基神父辭世的消息。我飛快地趕赴修道院,勉強趕上了他的葬禮。法蘭西斯院長在悼詞中告訴我們,十天前,馬拉基神父因為身體疼痛入院檢查,結果證實罹患了癌症。傳達罹癌消息的責任落到院長身上,他必須告知馬拉基神父治癒的機會渺茫且時日不多。院長對馬拉基神父詳述病況時,馬拉基神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見坐在病床上的他,身體向前,一把抓住法蘭西斯的手臂,帶著溫柔的笑容輕聲對他說,「喔,沒有關係的。」說到這裡,只見院長哽咽地說不出話,整個人癱坐在聖壇上。
彌撒結束,史坦神父對我說,弟兄們希望我能在馬拉基神父的送葬隊伍中負責高舉十字架。抵達墓地時,我們將神父的棺木打開,然後用一條別在衣服上的白色手帕遮蓋他的臉。接著,再將他的遺體從棺木移出,慢慢地移入墳墓裡。禱告聲中,我們一個接著一個將手中握著的修道院泥土,撒入墳內。
送葬的人群逐漸散去,我和羅伯特弟兄走在一起。道別時,我對他說,我非常敬愛馬拉基神父,而且對他竟能如此勇敢面對死亡感到敬佩,他在臨死之際,不但不尋求他人的安慰,還反過來安慰別人。羅伯特弟兄聽了我的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給我一個擁抱後,就轉身離開。走沒幾步路,穿著黑色連帽斗篷的他,緩緩轉過身來,說道:「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想死得像個特拉普修士,卻沒有人想要活得像他們一樣。」
麥普金修道院原是屬於亨利和克萊兒‧布斯魯斯的產業,現在則是約廿五位特拉普修士的聖殿,修士們嚴守<聖本篤會規>,在這裡過著默觀禱告的生活。我是在一九九六年第一次造訪此地,當時開車通過大門,修道院的美麗、平靜和莊嚴肅穆,像是一層神奇的薄霧,讓我瞬間獲得平靜。麥普金修道院的大門口似乎有位隱形門房,堅持要從我的肩上,為我卸下了人世間的重擔。
自此以往,我不時回到修道院,有時一待就是好幾個月。身為修道院的客人,我身著灰色長袍,暫時過著特拉普修士的生活。雖然造訪修道院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精神上的需求,但是,企業家的背景,讓我對修士生活的世俗面深感著迷。麥普金修道院和世界各地其他的修道院一樣,都擁有極為成功的事業,而這麼多年來,我發現自己不斷舊地重遊,就是為了尋求一些問題的根本解答。
麥普金修道院只有二十幾位高齡的修士,這些人僅僅投入零星的時間安安靜靜地工作,為何能夠達成如此驚人的商業成就?麥普金修道院能為尋常人帶來怎樣的啟發,讓他們得到像馬拉基神父一樣的非凡人生?現代企業的成功往往如曇花一現,何以修道院的事業成就能夠歷經一千五百年依然昌盛?修道院生產販售的產品往往是普遍常見的商品,例如水果蛋糕、啤酒、蘑菇和乳酪,為何它們能夠和市場上的領導品牌享有同樣的價格優勢?何以市場對這些尋常商品的需求永遠高過供給?又為什麼修士們僅僅只是嚴守最高道德標準及品質,就能在自由市場的競爭中脫穎而出?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我們該如何將特拉普修士的生意技巧應用在私人企業、非營利團體、家庭,甚或是個人的生活上,並且得到同樣的驚人成果?
這些問題的解答,簡單來說,就是修士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祕密:「拋卻個人利益」是最符合個人利益的作為。弔詭的情況是,麥普金修道院的事業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為修士們根本不是在做生意。他們反而是將全副心力,投注在更為崇高、更為深遠的使命上。我將此經營哲學歸結出兩個重點:奉獻與無私。事業成功對修士而言,只是美滿人生的附帶產品。<聖本篤會規>要求修道院必須成為自給自足的團體,而修士們主要依靠手作勞動來達成這個目標。<聖本篤會規>確實認為「參與勞動」是靈修體驗的根本面向。
「工作即是禱告」是麥普金修道院的新進修士很快都能熟記的信念。修士們的工作範圍很廣,包括原先孕育四萬顆新鮮雞蛋的孵育場(現已轉為香菇栽種場),另外,修士們還販賣有機肥料、經營禮品店,同時還管理一大片永續林地。
修道院坐落的土地,在南北戰爭前是一座耕作稻米的農場。這座農場原是屬於大陸會議第五任主席亨利‧羅倫斯的產業,到了一九四○年代,魯斯家族將之贈與修道院。在這片土地上,沿著庫伯河畔有座花園,在修士的悉心照料下,花園顯得美侖美奐,而亨利和克萊兒布斯魯斯皆長眠於此。修道院裡有美麗的教堂、圖書館、會議中心及訪客中心,還有許多窗明几淨的靜修室。
來自各地的靜修者、賓客及觀光客川流不息地湧入修道院,弟兄們除了例行的伙房工作以及在最先進的醫務室照顧年老行動不便的修士之外,仍然熱切地接待。法蘭西斯神父表示,特拉普修士奉行的「恆常願」,讓修士們成為「環境的愛護者」,一言一行皆表達出對環境的熱愛。因此,他們費盡苦心重整這塊土地,並重建早被世人遺忘的黑奴墓園,將其恢復原始樣貌。
儘管修士們的工作成果令人欽佩,但其真正不可思議之處在於,這些成就僅靠著幾十位一起生活與工作的年長者在靜默的情況下達成。修士們每天在清晨三點起床,每日參與八次服侍,並投注大量時間獨自禱告、冥想及閱讀<聖經>,如果對修士感到欽佩,是認為他們在全心投入使命的情況下,「竟然」還能經營市值數百萬美元的企業,那麼我們就犯了一個常見且根本的錯誤。殊不知,他們正是因為專注使命與無私的奉獻,才能用極高的效率完成工作。他們的效率之高,足以令大多數強調獲利的經理人感到忌妒與不安。
根據<華爾街日報>報導,比利時聖西斯托修道院所生產的啤酒「獲得世人高度讚譽」─ 在沒有廣告、瓶身也無商標的情況下,每年仍然熱銷六萬箱。車輛在修道院門口大排長龍,綿延數哩,啤酒愛好者聚集在此,希望能夠買到每人限購兩箱的限量啤酒。即使<今日美國>主張,除了對品質的重視之外,聖西斯托修士們打破了所有的商業基本規則。<華爾街日報>卻認為,聖西斯托面對的最大經營困難是,市場對其商品「貪得無厭」所造成的「精神宿醉」。事業昌盛的不僅僅是聖西斯托修道院,同樣位於比利時的斯高蒙特修道院的弟兄們所製造的啤酒,一年營收達五千萬美元。而在我們的家鄉,<時代雜誌>也曾報導過位於麻州史賓賽的聖約瑟夫修道院,這裡的特拉普修士所製造的果醬,在全美各地商店的總銷售量高達一百廿三萬瓶。
雖然上述的數字,確實說明了特拉普修士的生意敏銳度,但聖西斯托的釀酒大師約利斯弟兄對<華盛頓日報>所說的一段話,才算是真正揭露修道院事業成功的祕訣。
他說:「我們販售啤酒是為了生活,不為別的!」修士們不是那種一時懷抱著崇高理想的逐利之徒,他們是一群投注一生熱情,無私地奉獻上帝與人群,卻在因緣際會下偶然經商的人,事業成功只是活出奉獻與無私人生的副產品。這種優先順序的徹底顛覆,正是我們一再提及的特拉普經營祕訣的核心:瞄準遠大的目標,帶來截然不同的成果。
大部分的人認為,貪婪、自私與不道德的行為是自由市場、資本主義及「獲利」的本質,而且,資本主義被認定是截至目前為止最有生產力的經濟模式,因此,許多人只能設法完成這與魔鬼的痛苦交易。資本主義就像是與我們共處一室的凶猛野獸,既難以與之共處,又不能沒有它。這類的分析認定這頭自私的猛獸永遠無法被馴服,所以必須時時受到約束,否則它將會突然反咬主人一口,就像是我們最近所經歷的經濟浩劫。
不幸的是,這種對資本主義的闡述方法,讓我們陷入了惱人的二分法,許多像是遠大的目標、以人為本及為顧客著想這些事,都與「獲利」、「盈虧」的考量無可避免地產生矛盾。在兩相拉扯下,盈虧的考量永遠勝出,而崇高的理想則被打入利他主義的範疇,萬劫不復。於是,遠大的目標逕自凋零,其擁護者只能不斷地宣揚企業的罪惡以及徒勞地訴求人類「更好的天性」。
在我花了更多時間與麥普金修道院的修士共同生活之後,我發現在修士的內心裡,他們過著一種古老卻新穎的經濟模式,這種經濟模式屏棄了資本主義與無私奉獻存在矛盾且互不相容的假說。麥普金修士與不可知論者如華倫‧巴菲特一樣,他們之所以獲得巨大的商業成功,正是由於他們對崇高理想的堅定信念。修士、巴菲特與世上頂尖的業務人員發現了一個與大眾認知相反的祕密:當你愈能成功地忘卻私利,你就愈成功。(本文選自第1章,陳若雲 整理)
作者︰奧古斯都‧杜哈克AugustTurak
在擔任過許多公司(如MTV頻道)的專業經理人後,杜哈克創辦了兩家極為成功的軟體企業:「羅利國際集團」(Raleigh Group International)及「愛爾西諾科技公司」(Elsinore Technologies),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
他自匹茲堡大學取得商學位後,在明尼蘇達州的聖約翰大學得到神學碩士學位。杜哈克所撰寫的散文──〈約翰弟兄〉(Brother John),獲得約翰坦伯頓基金會「目標的力量」散文競賽冠軍。
作者曾獲《紐約時報》、《商業周刊》、《華爾街日報》、《快速企業雜誌》及《銷售雜誌》的報導,也是富比士網站(forbes.com)上廣受歡迎的專欄作家。
個人網址:www.augustturak.com
在擔任過許多公司(如MTV頻道)的專業經理人後,杜哈克創辦了兩家極為成功的軟體企業:「羅利國際集團」(Raleigh Group International)及「愛爾西諾科技公司」(Elsinore Technologies),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
他自匹茲堡大學取得商學位後,在明尼蘇達州的聖約翰大學得到神學碩士學位。杜哈克所撰寫的散文──〈約翰弟兄〉(Brother John),獲得約翰坦伯頓基金會「目標的力量」散文競賽冠軍。
作者曾獲《紐約時報》、《商業周刊》、《華爾街日報》、《快速企業雜誌》及《銷售雜誌》的報導,也是富比士網站(forbes.com)上廣受歡迎的專欄作家。
個人網址:www.augustturak.com
出版:巨思文化出版(2014年3月)
書名:真誠,獲利不請自來──打破商業規則的奉獻領導故事
目錄:
寫給台灣讀者的信
〈推薦序〉從「to do」到「tobe」 盧希鵬
〈前言〉特拉普修士教會我的事
1. 麥普金修道院的經濟奇蹟
2. 我們究竟渴望什麼?
3. 掙脫自私的牢籠
4. 混亂,改變的契機
5. 追求使命
6. 無私與社群
7. 為卓越而卓越
8. 為何好事都發生在好人身上
9. 信念
10. 信任的力量
11. 自覺和真誠
12. 活出真切的人生
〈推薦序〉從「to do」到「tobe」 盧希鵬
〈前言〉特拉普修士教會我的事
1. 麥普金修道院的經濟奇蹟
2. 我們究竟渴望什麼?
3. 掙脫自私的牢籠
4. 混亂,改變的契機
5. 追求使命
6. 無私與社群
7. 為卓越而卓越
8. 為何好事都發生在好人身上
9. 信念
10. 信任的力量
11. 自覺和真誠
12. 活出真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