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癌症不會讓我喪命,但卻是個當頭棒喝。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不能把自己的健康視為理所當然,我也是會得癌症的,身為一個人,我也難逃一死。現在的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我了。
醫療常規 —海斯特.奧登堡,乳癌外科醫生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不能把自己的健康視為理所當然。
我犯了早已看許多病人犯過的錯,徹底忽視了它的存在。但是當我在自己的右胸摸到那個逐漸變大的硬塊時,立刻就知道這是個壞消息。又過了好幾個月,我才跑去找我的同事諮詢。他在我長硬塊的部位觸診,又安排我做超音波和切片檢查。
我記得很清楚,接到病理科醫生打來的電話時,感覺就像是晴天霹靂。我們這個醫療團隊彼此的關係很緊密,因此得知我們自己就跟病人一樣,也會得乳癌的時候,實在是很洩氣的一件事。
我希望能在自己工作的醫院動手術,這點我很確定。和我一起共事的外科醫生和我的關係很密切,我還能去哪裡接受更好的治療呢?這當中最困難的部分,其實是我自己再清楚不過的整套流程。那天早上真是荒謬,我第一次以病人而非醫生的身分去上班。被推進手術室時,我看到的都是平常熟悉的臉。
手術之後緊接著的是5週的放射治療,就連這種治療的效果我也大大誤判了。乳癌是中年婦女身上很常見的疾病,這個族群往往得身兼多職,在生活的各個方面疲於奔命:工作、家庭、逐漸年邁的父母。她們總以為放射治療可以完全融入她們原本的生活,我也是這樣覺得的,但現實狀況卻讓我感到大為震驚。
發現傷口變得緊繃的時候,我一心想的就只是:「真的很痛,拜託讓它停下來。」身為一個醫生,我已經很習慣不斷做出判斷,評估結果、查看數據,但突然間我受過完善訓練的醫療常規全都不管用了。
外科醫生和放射治療師邀我一起坐下來好好談談,讓我能重新振作。最後我選擇結束放射治療,兩週後我就回去工作了。但之後看到每個坐在我對面的病人,都像是在照鏡子。這些人就像是我,她們的故事跟我的實在太相近了。
後來我還去柏林參加一場研討會,有數以百計來自全世界各地的醫生聚集在一起討論乳癌議題。但我忍不住心想:「你們這些人根本什麼都不懂。」那之後我就休了3個月的假。如果我想再重新當醫生,就得先停止當病人。
6年後,在回診接受追蹤檢查的時候,我又被診斷出得了乳癌,還是在同一邊的乳房。硬塊長得很深,連我自己都沒感覺。做完放射治療後,第2次手術已經不太可能再保全我的乳房,我需要接受全乳切除和重建手術,意味著又得住院5天、不斷排水、接上導管……手術結束後的第一天,我甚至連扶著床邊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我經常跟病人說起,等治療結束後等在他們面前的生活。每個人都覺得一切會就此回到平常的樣子,但是一直到那時候,你才終於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2次我都完全低估了那種詭異又壓迫的感覺,甚至我也明白了,醫生們在跟病人相處的時候,也經常徹底忽略了這種感覺。
我從來沒告訴過病人我也得過乳癌。畢竟看診的重點是她們,不是我。但是那次的經驗徹底改變了我做為一個醫生的想法。我現在已經知道女性所面對的第一手感受,因為我自己也曾經經歷過:那種脆弱、恐懼和焦慮的感覺。
但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已經明白,癌症有多普遍、持續的威力又有多頑強。就我自己的情況來說,我知道癌症不會讓我喪命,但卻是個當頭棒喝。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不能把自己的健康視為理所當然,我也是會得癌症的,身為一個人,我也難逃一死。現在的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