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是一個特定時空的聯結。在時空的輪替,開始,結束。過程中有些重要的時刻一起經歷,開懷大笑或崩潰大哭,這些都將收藏在記憶匣裡,這就值得了。物換星移,人生無常,友情也是如此。
曾經,有多少歡樂的時刻,我們都以為當下就是永恆,就是一輩子。
小時候被爸媽擁在懷裡,聽著他們的心跳,感受他們的體溫,我們以為這一刻會一直下去,直到在天荒地老,在岸邊佇立成化石,任由海潮拍打沖刷;
到了青春年華,愛上一個人,我們以為從此會相愛一輩子,牽手到老,海枯石爛,此情永不渝;
年少時期,交了知心好友,我們以為再也片刻不分離,山水作證,天地為鑒,當一輩子好朋友…
走過歲月之後,也就明白了,在曾經的下一刻,彼此已經錯身而過,漸行漸遠。我們的相遇,是為了後來的分離留下美好見證,擁有一個在雙方生命裡的記憶。
我們一起在時間之河相遇
所有的相遇,都像一條緩緩的小河,在時間的流動裡,我是漂流的水草,你是河中的石頭,我遇見你,停留一下,向左向右轉了幾個半圈,然後一個水勢,我就漂走,也遠了。
因此,分離是為了前進,縱然心中有感傷、腳步有遲疑,仍然要一步一步走向未來。不論是親情、愛情或友情,分離是生命歷程的必然,沒有誰對誰錯,一切都是天時地利人和,也就不必執著,更不必為此感到受傷或氣堵。
人與人之間,自始至終談不上一輩子這樣的天長地久,從來就是半輩子不到就嘠然而止,但是也夠了,畢竟曾經擁有過,這就很好。
尤其朋友,最容易像回沖過的茶,喝著喝著,淡了,杯子一擱,人起身走了。既是莫可奈何,也勉強不了,因為人生際遇不同,做的工作不一樣、處的朋友圈各異、關心的事務有別,能夠談得來的話題不多,慢慢地不相往來,是再自然不過。
所以在我們的心底,一直會放著一些朋友。可是令人難過的是,在這些朋友當中,總有一兩個人,每每想起來,一陣隱隱刺痛,原來生死相交,後來絕裂,再也不見面。
怎麼絕裂的,到現在都想不通,當時對方究竟是在生什麼氣?為什麼氣到如此狠心、不理不睬?因此也就很想知道,他對於過去那段情誼,究竟珍惜否?可是這些問題始終得不到回應,沒有答案,給自己留下懊惱、惋惜、遺憾,甚至不甘心。
唯一明白的,是再也沒有這個朋友,就此分道揚鑣、天涯陌路…
分開的理由,至今未想通
光宇52歲離開職場,除了接專案營生之外,聽著內心的鼓聲,捲起袖子,在他家這片社區發起都更運動,非常投入。因著信念,也是鄰居的小學同學阿榮加入行列,兩人做伴,更是做得風風火火。理念相同、精神契合,比起小時候感情更深,彼此都很認定這個朋友,不只交定了,還要交一輩子。
但是光宇的性格溫和,做事傾向人和為貴,事緩則圓;阿榮不一樣,性格剛烈。有一天為了一張廣告傳單各執己見,文案是光宇寫的,阿榮不認同,堅持要走激進路線,才有可能立竿見影,讓建商拿出最大誠意。
兩人過去說好了,遇到意見不同,由光宇做主,以前阿榮會讓步,也不知怎的,這次阿榮一步也不退,直到凌晨三點還在發line要光宇撤掉廣告傳單,重新製作,務必立場鮮明、訴求激進,否則這場都更永遠落在空口說白話、沒有付諸實踐的一天。而光宇期期以為不可,他擔心呷緊弄破碗,把建商逼急了,萬一喊退的話,將前功盡棄。
隔天,一切都變了。
光宇在發傳單的時候,看見阿榮迎面走過來,舉起手打招呼,阿榮卻別過頭當作沒見到,從他身邊走過。以後每一次,阿榮都當光宇是路人甲,未再理睬過。當鄰居看到光宇單槍匹馬在做事時,都會問到阿榮,還說:「你們感情真好…」,光宇都支吾以對,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就這樣,一張廣告傳單,兩個好友絕裂了。
只是小事,很容易溝通,講一講就煙消雲散,不是嗎?更何況五十多歲的大人,像小孩般賭氣,有點好笑,是吧?可是很多人都有類似的情況,為了一件雞毛蒜皮小事或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丟掉一個好朋友。這樣失去好友,還有個線頭可循,不少情況是連個原因都找不到,對方就完全封鎖你,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更不知從何講起。
就當作跳了一場土風舞
人到中年,朋友越來越少,顯然必須學習一樣功課,友誼的褪色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一般人對於友情這種東西,態度上順其自然就好,不太勉強,能合則合,不能合也沒關係,隨風而去。但是對於曾經是好友,後來形同陌路,留給人的是背叛與傷害,必須花點時間一步一步走過,從不解,到生氣,再到淡淡的惆悵。
還記得小時候跳土風舞嗎?跟每個舞伴牽一下手、踢幾下腳,在一個音樂鼓點響起時,鬆開對方的手,換到下一個舞伴,輕捏他的手,再度翩翩起舞。
每個人在前進的路上,不斷成長與改變,價值觀、身分角色不停轉換,將會持續遇到與自己更相似、更相合的人,交了新朋友,慢慢地會忽略掉需要費力維持的舊關係、老朋友。所以在友誼世界裡,結束是一件經常發生的事。
友情,是一個特定時空的聯結。在時空的輪替,開始,結束。過程中有些重要的時刻一起經歷,開懷大笑或崩潰大哭,這些都將收藏在記憶匣裡,這就值得了。物換星移,人生無常,友情也是如此。
人走了,記憶依稀,美好未曾消逝。因此記得,在告別友誼時,來一個優雅莊重的儀式,送走這位朋友,但是不留惡言惡語,不破壞曾經為對方留下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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