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個一九九○後的年輕人,二十四歲,背著新台幣兩百萬債務,開始追自己「理想中的人生」。
「世界上光說不練的人太多了,舌粲蓮花的人、有野心的人、想成功的人、想賺錢的人滿街都是。」投資人抱怨著,這些聰明絕頂的年輕人巧言令色,讓人又愛又恨,最終,他們理出一項共識:「年輕人頭腦好,有想法,但執行力差。」
每天簡報兩次,開公司的朋友、有資源的朋友,全被我找了一遍。我四處牽線,四處遊說,對著至少一百個人,說了一百次同樣的話。
每天重複著被反駁、被拒絕的日子,被拒絕了十次、二十次、五十次、一百次。幾位心地善良的朋友,雖然他們認可了,也是一句「好,我精神上支持你」,或是看在我的熱情,救濟了三萬元的「救助金」。
又奔波了一整天,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八點,我騎著車,南京東路塞滿人,下班的人潮從大樓湧出,聚集在車陣中。綠燈了,摩托車齊步催下油門。
「創業,何必這樣委屈? 我寧願你拒絕我,也不要你施捨我。」
秉持一身傲骨,二十多歲的年輕氣盛,我一路吹著風,不時碎念著。
市場上的新創團隊越來越多,每隔幾日就有人提案,對於年輕人五花八門的創業,他們習以為常了。共享摩托車、線上穿搭顧問、小模經紀人APP、線上外送服務、各式共享空間,腳踏車、衣服、汽車、房子,連辦公室的座位都能「共享」,都能變成創業項目。一個個獵奇的創意,新鮮有趣,從未耳聞。
這些日子,我絞盡腦汁,就是無法從千奇百怪的創業項目裡脫穎而出。我不是絕頂聰明的人,只是一個有理想,願意去一步步實踐的人。
回撥了電話,我還是拿了對方捐來的錢。三萬元,或許只是他的一頓餐費,卻能讓剛起步的我們,多活半個月。這通電話,是我向現實的妥協。我接受這項施捨,「暫時」告別了那個「充滿傲氣、滿是理想抱負」的自己。
出社會,掙扎了幾年,我學會和現實妥協。
「每項工作,盡力就好,先求有,才有機會做到更好。」從零到一的過程中,大多數人沒有想像力,也害怕風險。許多人看不到成為「一」的可能性,但只要每次都拚盡全力,相信自己、負責到底,慢慢成形後,從「一」到「一百」的過程中,別人就會慢慢看上你,加入你。
「我很好,只是還沒被看到。」心裡默默告訴自己,不要被挫折打敗了。
器材、腳本、鏡位、風格、流程、說辭、文案,全都準備好了。籌備了半年,我們終於踏了下一步─出外景,開始拍攝「一件襯衫」。
2017年,六月,頂著艷陽,淋了午後雷陣雨,我們沒經費搭計程車,騎著兩輛摩托車,腳踏板載滿器材,塞在三十四度高溫的台北忠孝東路車陣中。這個夏天,開始了我的「導演人生」。
夢想的開始,總是辛苦狼狽的。
全部從頭開始學起,學廣告、學文案、學社群經營、學視覺行銷、學媒體公關。在資金充裕的公司裡,每一項職務都是一種專業。但新創團隊,沒有資源,很多時候一個人得當三個人用,「創辦人」得盡可能學會每一件事情,在任何人離開時,能暫時頂替上陣。我是助理、是編輯、是導演,也負責公關、業務提案和行銷企劃。
所有別無選擇、被迫承受、當下看來毫無意義的事情,都是一種累積,累積自己的能力,朝下一個人生階段邁進。
鎖定在中午吃飯、上班族休息時,打算每周說一個能溫暖你的故事。「科技公司主管辭職,放棄百萬年薪當刺青師」、「台北藝術家房東,只收有夢想的房客」、「失戀的人必去,勵志酒吧」、「村姑花了十五年,成為台灣知名造型師」、「公務員離職,轉行當藝術家」。
九月十二日,我們播出了第二集,說了一位剛出道刺青師的故事。
各個播出平台加起來,三天內累計一百五十萬觀看人次。這天晚上,電話響了。
「謝謝你們,這幾天一直有人預約刺青。」刺青師開心地說。
後來,更陸續收到其他職人們的訊息:「經營這個藝術空間三年了,其實這幾個月差一點就放棄了,一直冷冷清清的,努力推了三年,都沒有你們推廣一次來得熱鬧,真心謝謝你們,讓我有了再堅持看看的動力。」
觀眾也留下了評論:
「 謝謝你, 也謝謝你的團隊, 給予了1990的年輕人一道門。」∼李柏逸
「珍視社會上各行各業的職人,透過他們攝影、話稿、音樂的切入角度融合,純淨的表現方式,質感上的處理又很迷人。八年級生,不容小覷啊!」∼羅婌綾
三年來,一試再試之後,創造了自己獨特的「故事行銷」模式。一間刺青店、一個藝術家、一份創業理念、一位次文化的倡導者,或許都不是主流大眾有興趣的內容,但「一件襯衫」的眼光,總能讓他們被看見。
有了「使命感」之後,才真正愛上了「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