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厲害優秀的朋友,他們的夢想叫做『財務自由』,到了五十歲,擁有被動收入,天天辛苦地追著世俗成就,活著的這一遭,八十年的日子,好像在那個夢想到達以前,得先失去自由三十年,把最年輕的、最有活力的日子,在刻苦耐勞裡度過。」
剛入夏的早晨, 七點五十分,昨夜大雨傾盆,看著地上留下的雨痕, 發呆吃著早餐的我們,正在等著他們,他們是一群叫作「速蛙」的人,一群年齡將近三十歲的大男生。
那年他們大學畢業,紛紛出了社會,各自進了自己的職場,做著不同的工作,經歷社會化的磨練,卻始終保有那份年輕的熱血,他們每到周末,總是聚在一起喝酒,即使聚少離多,各自經歷了再多,也比不上每週見面一次的摯友。
所以他們創業了。
這群熱血的男生,各式專長,有人繪畫、有人攝影、有人行銷、有人設計,各種專長集結起來,組了一個車隊,環島到台灣各地,接案做影音製作,拍攝紀錄片,五年了,他們沒賺多少錢,卻賺到了一份更加凝聚的友誼,也記錄自己生長的土地。
四輛摩托車陸續騎過來,太陽曬得正熱,我們窩在他們平日聚會的小閣樓,攝影師把器材架起來了,我們把訪談稿對完,他們一一地坐下,面對鏡頭十分羞澀,不約而同用笑掩飾緊張。
直到收音結束, 他們依然糾結:「 我剛剛是不是很不自然?」「超緊張的,第一次上鏡頭講話!」「你喝完酒話這麼多,應該先喝一下!」「昨晚喝到凌晨,講話都語無倫次了。」
正中午,太陽越曬越灼熱,我們離開小閣樓,跨上摩托車,他們的自信整個來了,揮別剛剛鏡頭前的尷尬,打檔,催油門,風吹著,及肩長髮飛揚,襯衫在陽光下飄逸,無拘無束,穿梭車陣中;和他們一塊待著,今天的台北,看起來自由自在。
「有思樂冰!」一位夥伴突然大喊了。
他們不顧一切地衝向了7-ELEVEN,我們立刻停了車,看著他們歡呼著,一個接著一個走進便利商店的自動門,兩點半的艷陽持續曬著,皮膚刺痛灼熱,汗水濕了髮根,我和攝影師對看了一眼,尷尬地笑了,絲毫不理解這份突如其來的快樂。
熱壞了,喝著思樂冰的我們,伴著便利商店的門鈴聲,冷氣透進濕熱的衣服,大夥兒一搭一唱的聊著。
我們追求的財務自由,得先花上三十年的失去自由。
「那些厲害優秀的朋友,他們的夢想叫做『財務自由』,到了五十歲,擁有被動收入,天天辛苦地追著世俗成就,活著的這一遭,八十年的日子,好像在那個夢想到達以前,得先失去自由三十年,把最年輕的、最有活力的日子,在刻苦耐勞裡度過。」
「等我財務自由了,我也老到沒時間、沒力氣自由了。」
「年輕的時候努力賺錢,想著老了要享受,直到真正老了之後,顫抖著手,拿著鈔票,把錢給別人用。」
「『年輕』哪是錢買得到的,如果財務自由了,發現有太多事情錯過,就這樣老了,這份孤單寂寞的財務自由,還值得嗎?」
「你可能找不到你喜歡的工作,但你一定能找到你喜歡的生活。」
「工作啊,剛剛好就好。」
一句接著一句,一搭一唱,我安靜地聽著。
原以為我一向忠於自己、活得十分自在,而在他們面前,不斷地回想自己每一個人生路口所做的選擇,許多「忙得焦頭爛額的深夜」、「無法喘息的周末假期」、「錯過的親情」、「失去的愛情」、「沒有參加的同學會」、「那些不再傳訊息的老朋友們」、「幾場來不及參與的婚禮」。
「每個成年人,都是越活越實際吧?」我心裡這樣安慰著自己,我的年紀比他們小,心思卻像個老人,價值觀倍感衝擊。
社會化的過程裡,我們一點點地失去了純粹;社會人士的友誼,總攙雜一些利益層面。
什麼時候開始的? 對周遭人群有了防備,交新朋友變成一種疲憊,把「真心」拿出來總覺得好累,無意義的社交讓我生活有些狼狽,身邊的朋友只教會了我「人言可畏」。
那年當上班族的日子,一整年裡,生活有七成以上的時間都待在公司,記憶裡的畫面,都圍繞在同一個辦公室裡,腦海裡浮現好多位「見過面,卻從未走進心裡的同事們」,他們的臉孔繞在我的腦海裡,工作的畫面我都記得,卻不記得他們的名字。
原來,當上班族的我們,如果把工作當作生活來過,天天加班,力爭上游,人生裡的畫面,我們的回憶,會變成這個樣子。
看著他們的友誼歷久不衰,甚至為了這份友誼,為了把所有人凝聚在一起,花上這樣多的力氣,去創業、去環島、去辦了許多次聚會,我陷入了深思,我也曾經有一群「青春時期的好友」吧? 只是,他們都去哪裡了?
「好喝嗎? 今年夏天的第一杯思樂冰!」他是四個人裡面最矮的,不到一七○公分,鬍碴滿面的男人,能穿環的地方都穿了,刺青滿身,他像個小朋友一樣,笑著問我。
「好喝。」我也對他笑了。
其實我覺得十分的普通,稱不上好喝,但看著他們快樂得忘了外面有多熱,忘了我們正在拍攝,忘了剛剛訪談的羞澀,忘了明天還得為了賺錢而辛苦忙碌著,我也就不好意思掃興了。
時至今日,我依舊不明白,為何一杯思樂冰可以如此快樂,只是面對人生,對於生活,我想是多了一種選擇:「活著啊,所要追求的,或許就是這些最簡單、最當下的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