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用對待自己的方式去對待一隻鳥,這不適合鳥。如果因為愛一隻鳥而把它弄回來,塞給它你愛的東西,比如說你愛的叉燒、鵝頭,你愛的烏克麗麗、李宗盛……對於一隻鳥來說一定是很痛苦的,這隻鳥最愉快的事情莫過於在朋友間裡混著,然後快樂地自己找點吃的。
每一樣事物都有它獨特的天性和用處
有一次,顏淵要往東去齊國,他的老師孔子卻面有憂色。子貢見狀就跑去問:「請問老師,顏淵要到齊國去,但我看見老師臉上有一點兒不爽,為什麼呢?」
孔子曰:「善哉汝問。」(在古代,老師要說話之前,學生一定要問個問題。佛教裡面也如此,甚深禪定,或者是面有憂色的時候,某弟子坦露右肩問老師一個問題,老師就說:「哇,善男子,善女人,善哉善哉,你問得好啊,我就想說可是沒人問呐。」)
管子曾經說過,「褚小者不可以懷大,綆短者不可以汲深。」——小袋子裝不下大東西,短井繩提不來深井水。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命運各有所定,形形色色的生命都有它獨特的天性和它的用處。
比如說「性」,橡皮筋的「性」就是拉開之後它會彈回去,這就叫橡皮筋的「性」。如果一個橡皮筋拉出來之後,彈不回去了,那它的「性」就已經敗了。
你把水倒進一個電熱壺裡之後,過一兩分鐘它就能煮開,那就是電熱壺的「性」。每一樣事物都有它獨特的「性」,更何況人、動物,這種有情無情的眾生呢?
孔子說:「我很擔心顏淵去到齊國齊侯那裡後,張口閉口都是各種你應該怎麼樣,我應該怎麼樣,最後大家都不爽。因為齊侯就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他沒有被憋壞,就一定會反過來作用於顏淵,那顏淵就會很慘。」(我們以前在《人間世》裡面聽到過這個故事。)
孔子把這段話繼續往下延伸了,他說:「從前有一隻海鳥飛落到魯國的郊外,魯國的領導人就把鳥迎進了太廟。讓它喝茅臺,在宴會上演奏古琴之類人聽的音樂,讓頂級國宴大師做美食。但是呢,那隻鳥頭暈目眩、憂愁悲苦,一塊肉也不敢吃,一杯酒也不敢喝,三天就死了。」
一個人用對待自己的方式去對待一隻鳥,這不適合鳥。如果因為愛一隻鳥而把它弄回來,塞給它你愛的東西,比如說你愛的叉燒、鵝頭,你愛的烏克麗麗、李宗盛……對於一隻鳥來說一定是很痛苦的,這隻鳥最愉快的事情莫過於在朋友間裡混著,然後快樂地自己找點吃的。
不要試圖改變任何人,連改變的想法都不要有
孔子說:「上古時期的聖人,並不要求人們的能力都一樣,他只會根據人的不同能力,讓他們做自己擅長的、符合本性的事情,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切就會條理通達。」
我覺得這真的是一種很有意思的觀點,人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天性嗎?如果一隻鳥很難改變它的鳥性,你覺得一個鳥人能改變他的鳥人之性嗎?比如說,我們是不是真正地理解這個孩子,他天生特別應該去做什麼呢?
我有了孩子以後,就特別喜歡觀察小朋友,有些時候他和他的同學們在玩,同樣一個班,上一樣的課,但是他們的情緒反映模式,對某些東西的敏感程度、樂趣,卻有很大不一樣。
最好的教育是應該讓孩子成為一個更好的他。而不是把他按照我們想成為的樣子,或者把我們覺得特別好,但是自己都捨不得吃、捨不得用的東西塞給他,讓他成為一個我們心目當中應該成為的樣子呢?
試圖把自己的老公改造成別人老公的樣子,反過來,試圖把自己老婆改造成別人老婆的樣子,很荒謬吧?但是為什麼我們總對自己的孩子說;「你看看別人的孩子怎麼怎麼樣……」性質可能是一樣的。
是不是這個天底下有一種快樂叫物任其性呢?這個快樂可能不僅僅是被給予自由,讓他成為他自己的那一種快樂,也是有權利對別人進行干預的那一個施于方的快樂。不企圖改變任何人,對於我們自己就是快樂的源泉。
被莊子認為叫作至樂的東西,無論是改造者和被改造者,無論是施者和受者都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據說,榮格生前最後一次和他的弟子聊天時說,不要試圖改變任何人,連改變的想法都不要有。
我們獲得至樂的源泉可能來自於放棄想要改造某個人的衝動。莊子再次借孔子的口來和大家分享他的人生觀。你選擇接受,或者部分接受都可以,但是你一定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這樣的可能——「let it be」。
釋放自我比改變自我更加令你怡然自得
以莊子的視角,或者《莊子》版孔子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上最苦逼的事情莫過於一個人想要改變自己。因為他會遭受雙重打擊、雙重煎熬、雙重難過。
但是你會有一種隱隱地不相信嗎?你會認為我真的想成為那個樣子,我覺得現在的我還不夠好嗎?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個我們對自己的看法,但是你真的了解你的那一些種種因緣和合之下的情緒模式、深層次的動機來源、性格、天賦裡面所帶來的某種能力優勢嗎?
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並不是說完全按照現在你的樣子,像一灘爛泥一樣放任自由,而是你花了一點兒時間不試圖改造,而是去提純自我,或者不用提純這個詞,而是試圖看到一個真正的自我呢?
我是射手座,但是有很多很不像射手座的地方。比如說我就不喜歡遊山玩水,不喜歡開著一個越野吉普車,橫跨大陸。對於我來說開一個越野吉普車,橫跨半條街就可以了。
有一天有一個以占星的名義,其實是在做心理工作的朋友來跟我推導了半天之後,說到一句話讓我覺得莫名地興奮。他說:「梁老師,你此生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成為一個真正的射手座。」
我「哇」了一下,原來我一直的痛苦來自於我壓抑了自己射手座的那一面嗎?也許它只是個幻覺,但是它卻點燃了我。
如果你真的是一個對權利和影響力非常敏感的獅子座,不要壓抑自己,你可以的,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來強化所有性格裡的那些特質。
試一試了解自己,試著讓自己潛在的慾望表達出來,看看它的真偽,看看它被釋放完之後,你是否是更加怡然自得,這也是一種物任其性的達觀吧。
莊子把這樣的故事放在他的《至樂》篇裡面,我相信自有他的深意。
祝你有一個能夠慢慢地釋放自己更深層次自我的快樂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