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我，對一個創作的人來說，想像力是否為最重要的一個資產。
我想起大約十年前的一件事。一個夏天的晚上，我在紐約街頭。很多已經打烊了的商店，櫥窗兀自光亮地招展著。因而在一個比較陰暗的角落，有面橫幅的廣告，就特別顯眼：「Imagination is more important than knowledge.——A. Einstein」 （想像力比知識重要。—— 愛因斯坦）
有一段時間，我自認為是很善於利用自己想像力的人，很樂於享受天馬行空的人。但就在那個夏天到來的不久之前，我卻體會到，光是有想像力，而沒有相對應的知識架構，是多麼的空虛。所以一頭栽入整理知識的工作，覺得人生至樂莫過於此。人類的知識是如此之廣大，形成一個綿延不盡的密林。加上網路的便利已經嶄露，因此想到如果可以利用這個新時代的工具，為知識的密林開啟一些方便進出、使用的入口，豈不利人利己，不亦快哉。
因而廣告上的那句話才剛映入我的眼簾，就立刻勾起一個疑問。我覺得話應該倒過來說：「Knowledge is important than imagination.」 （知識比想像力重要。）
不過，說這句話的人畢竟是愛因斯坦。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就成了一個問號掛在我心上。我查過他說這句話的上下文。大意是：愛因斯坦說他相信直覺與靈感的力量。他之所以說「想像力比知識重要」，是因為知識是受局限的，而想像力則可以擁抱整個世界，刺激進步，產生演化。所以愛因斯坦說：想像力是科學研究裡的一個真實元素。
但我之所以更寧可相信「知識比想像力重要」，也有另一個根據。牛頓說：「如果說我看得比別人更遠，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而巨人的肩膀，是需要借助知識的梯子才能站得上去的。如果一個人整理不出自己的知識系統與架構，怎麼可能站到巨人的肩膀上？所以我想，人生苦短，若非得選擇一個重點不可，那寧可堅持「知識比想像力重要」。
在「知識」和「想像力」的比較中思考了很久，近兩年，我對這兩者終於又有新的體會：「想像力」，其實就是還在發展與有待驗證的「知識」；「知識」，其實就是已經實踐也結晶化的「想像力」。
「想像力」和「知識」，其實是一體兩面。所以，與其問「想像力」對創作者來說是否最重要，我覺得不如改問另一個問題：創作者所追求的是什麼？
我自己會這麼回答：創作者在進行的，是一種飛行；創作者在追求的，是飛越前人的高度與邊界。而一體兩面的「想像力」和「知識」，正是我們飛行所需要的兩翼。任何一翼的虛弱無力，都使我們難以如自己所希望地飛行。
所以，最後我會這麼說：「只有知識而沒有想像力，飛不遠；只有想像力而沒有知識，飛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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