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一時糊塗出軌了,發生了無關痛癢的一夜情,應該自己面對自己的良心不安。
兩人關係中可以承受多少誠實?
一時糊塗出軌,發生了無關痛癢的一夜情,應該自己面對內心的不安。
假如想透過向女友坦白來安撫自己的良心,其實是一種自私的行為。
差不多兩年前,我和一個女生約會,她說她對男人的信任感已經喪失得一乾二淨。
這不是約會中的男生希望聽到的話。不過六十分鐘後,我就覺得無所謂了,反正我們不會有下一次的約會。
在認知到這件事之前,我還有一小時的時間。那個女生叫麥珂,我們是第一次約會。直到約會出現轉折之前,我都感覺滿有希望的,不過這種有希望的感覺有點模稜兩可。我們了解對方在說什麼,而且我們的幽默感挺像的,所以笑聲連連。不知道何時麥珂說到,她單身時體重總會增加一點,但有伴侶關係時,身材就會鍛鍊得很有型。我看著她,感覺頗驚訝,因為按照我自己的經驗,這種機制應該正好相反才對。單身時,你會設法讓自己的身材更有吸引力,有了關係以後,隨著日子久了,很多人對自己的外表就變得比較隨便。但是麥珂的情形卻相反。她向我解釋,那是因為有伴侶的時候她總是性福不斷,消耗的體能簡直可以和規律地運動健身相比擬。
她告訴我她在上一段關係中,跟不同的情趣郵購商店買了什麼,還給我看她穿超短護士服和女僕打扮的照片。看到那些制服,我不禁想到史恩.康納萊在○○七影片《金剛鑽》(Diamonds Are Forever)裡面評價一個女生穿著時說的:「你身上僅有的衣服,美麗且薄如蟬翼,幾近無物。」
「我喜歡玩角色扮演。」麥珂說。
我感興趣地點點頭。
「後來她告訴我,她一定得再訂購一條新床單不可。」
「漆皮布做的。」她說。
「漆皮布做的?」我一如既往,天真地問,「為什麼需要用漆皮布做的床單呢?」
「哎呀,互相給對方身上抹油的時候就需要啊,」她說,「哪天你一定要試試看,真的非常有情趣,但是會把你的床單毀掉。」
「好啊。」我說,好像我真的會天天樂此不疲的樣子。顯然我對性方面的接受程度比自己想像的保守得多了。
麥珂說了那麼多形形色色有關性的事,聽得我頭暈,雖然她描述的一切讓我覺得引人入勝,但同時也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性顯然是她的愛好,一種很明顯占據她絕大多數閒暇時間的愛好。坦白說,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辦法配合她。
然後我突然想起前一陣子某天晚上和朋友在酒吧見面的事。其中一個朋友跟我們聊到現在終於和他走在一起的女生。
「怎樣,她的床上功夫如何?」他講完後,我們其中有個人問他。
「嗯……」他聽起來很無奈,「無論如何,她比我行就是了。」
這句話聽來很認命,不過,要是我和麥珂真的在一起,我大概也會說出同樣的話。
但是想和她在一起的念頭,在我們第二次約會時即告破滅。因為當時麥珂說,她對男人已經完全失去信任感。
讓麥珂失去對男人的信任感的原因是她的前男友。他在一個樂團裡擔任樂手,樂團常常巡迴演出,在他某次又要隨團巡演之前,兩人共度了一個輕鬆美好的夜晚。當然,當時沒有人能料到,那會是他們的最後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在淋浴時,麥珂打開他放在臥室裡已打包好的行李袋,要把一件禮物塞進去給他。她可以想像,當他在行李袋裡發現那件禮物時,表情會有多驚喜。她盡可能不出聲地拉開袋子的拉鍊,拿出幾件圓領衫,好把驚喜藏在下面。
然後她突然僵住了。
袋子底部有一樣她萬萬沒料到的東西。她不知如何是好地把那樣東西從袋子裡拿出來。那是一包已經開過的特大包裝「愛情XXL保險套」,裡面有一百個保險套。說是
一包,不如說是滿滿一大麻袋更貼切。包裝幾乎還是全滿的。麥珂的男友要出門三個星期,粗略算來就是每天用四.七個。這個男生顯然打算好好玩一場。
等她男友洗完澡、毫無心理準備地回到臥室,她看著他,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他已經發覺眼前的情況大大不對勁。事實上,他的眼神已經可以當作是認罪的表示了。
麥珂坐在床上,穿著大衣,好像隨時就要奪門而出,眼神充滿控訴地看著他。她懷裡放的是裝了將近一百個保險套的那「一大麻袋」。我當然不曉得她男友當時腦筋裡具
體在想什麼,但是「該死」兩個字一定有出現。
「這是什麼?為什麼會在你行李袋裡?」麥珂厲聲問道,雖然答案已經很清楚。
這時候她男友必須很快想出什麼來回答,腦筋必須動得快。是啊,至少他試著辦到這一點。他跟她解釋,說那包東西是他們在一起之前就有的,但是後來就不需要了,可
能是藏在袋子的夾層裡所以沒發現。
「放了三年?」麥珂問,同時往男友的方向舉起那真的不小的一包。他低頭看看那個行李袋,要讓那麼一大包東西消失在袋子夾層裡的可能性似乎真的不高。麥珂的男友
經常巡迴演出,那些演唱會之外的時間有些什麼活動,顯然很清楚了。
「他早知道他會背叛我,」她對我說,「他已經預先計畫好了要對我不忠。但更糟的是:那一包已經打開過了,他已經背叛過我了,但是他什麼都沒告訴我。當天早上我
就跟他分手了。」
「我的老天。」我心想。
在關係裡,誠實是對還是錯?
「即使他背叛了我,我也一定要他說實話不可。」麥珂說。
「也許吧。」我不慎脫口而出,因為這時候我好像也成為了不可信靠的男人。
「也許吧?」她重複我說的話,咄咄逼人地看著我。你說這句『也許吧』是什麼意思?」
「我是這麼覺得,」我稍微猶豫了一下說,「如果有人欺騙了女友還向她坦白,其實是相當自私的做法。」
「嗯哼。」她的語氣強烈。
「我不是說外遇之類的事,」我很快接口,「我指的是,如果有人一時糊塗出軌了,發生了無關痛癢的一夜情,應該自己面對自己的良心不安。假如想透過向女友坦白來安
撫自己的良心,就純粹是自私的行為而已。明明是自己該面對的事,卻把女友扯進來,害她受苦,然而根本不是她的錯。」
麥珂聽了以後不知所措地瞪著我,我感覺我們的約會正開始變形走樣。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是個忠誠的男生,從來沒有欺騙過任何一個女友,我特別告訴麥珂這點。
但是講這些為時已晚。
「我要的是真相,跟我在一起的人必須說實話。沒有誠實就沒有信任。」
問題是,兩人關係中可以承受多少誠實,我心中默默思量。
我繼續接著說:「那要看情形,如果男生真的愛那個也許已經跟他在一起五年的女生,向她坦白,就會毀了兩人的關係。因為即使她原諒他,他還是對她造成了永遠也無
法消弭的傷害。原諒與忘懷是徹底不相干的兩回事。所以還是什麼都不說比較好。」
「好極了,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了。」麥珂氣呼呼地說。
我明白我們的約會已經不再是約會,而是變成一場關於基本原則的辯論。我愈說下去,就愈會讓自己陷於不利。整個情況已經無法挽救,不過,考慮到麥珂的想法有多獨
斷堅持,或許這樣也好。
「要是真相會毀了關係,那就只好認了,」麥珂激動地說,「這個險不得不冒。」
「大部分情況下,這種坦白等於是分手談判,」我說,「伴侶有外遇之後,三分之二的關係都會因此結束。」
「三分之二,」她鄙夷不屑地說,「真有趣,你對這種事情還真內行呢。真是不可思議!」
我們陷入沉默。似乎該說的話都說盡了。
然後她堅決地說:「果然沒錯,男人就是不能信。」
道別時,我們沒有互相擁抱。
幾個月後我和一個女性好友在咖啡店見面,發現鄰桌有一張看來滿面熟的臉,原來是麥珂。她不理會我,卻以充滿憐憫的目光看了我朋友一眼,彷彿我朋友是跟惡魔坐在
一起,一個配不上她的惡魔。
一個不能信任的男人。
像所有的男人一樣不能信任。
無奈。
〈本文選自全書 李幸臻 整理〉
作者:
米夏埃爾 · 納斯特(Michael Nast)
1975年生。曾接受書商專業訓練未結業,之後創立兩個唱片廠牌,並任職於不同廣告代理公司,最後職務為藝術總監。2007年,這位出生並成長於東柏林的30歲出頭青年,開設了個人部落格「大都會專欄」,寫自己的工作、生活,以及柏林。
他幽默而深入的觀察立刻引起許多迴響,包括出版社。2008年他從此踏上作家的道路。納斯特探討問題一針見血,並以魅力備具的風格描繪了他那一代人:為何我們無能維持關係?
現住柏林,為自由專欄撰稿人、作家及編劇。
譯者:
高瑩君
1986年畢業於文藻外語專科學校德文科,1988年輔仁大學德文系畢業,同年赴德國西柏林就讀自由大學,主修德文,副修漢學及社會學。德國統一後,於東柏林洪堡大學取得德中翻譯碩士學位。
多年來從事翻譯及口譯工作,譯有《寫給女人看的領導書》、《培養小孩正確的價值觀》、《孩子的未來從家庭開始》等書。業餘熱愛自助旅行與駕獨木舟。
書名:愛無能的世代
出版:天下雜誌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