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些沒有遭受到種族歧視、不用擔心下一頓飯在哪裡、在這個世界上基本已經算是安全與受到保護的人們,必須分享這些特殊的果實,我們必須極盡所能地照顧他人,必須永遠想著那些擁有很少,所以需要多一點支持的人。
不過我當時的個子比蘇菲更小,而且非常緊張,離家的那兩個月,對我而言就像兩年那麼長。蘇菲只去一個星期,這也是我所能接受的極限,但她卻覺得時間太短了。這個強壯的小傢伙,和我完全是兩個樣子。她個子很高、很有定見,從來不會緊張、更不會自我懷疑,她是那種第一次碰到豎琴,就會以讓人覺得滑稽的自信大聲宣布「我是一個非常棒的豎琴手」的孩子。
我的女兒很容易結交朋友,不過這也是讓我最感困惑的地方。我的童年時期,因為父母經常搬家,所以我無論到哪裡幾乎總是那個新來的、怪怪的女孩。等到他們終於扎根了,我已經變成一個名符其實的怪女孩。我比同班同學都要來得矮,來得小。
我讀很多書,勇於當眾大聲說出自己的意見,但卻畏縮於參與讓我感覺格格不入的社交網絡。但蘇菲完全不同。六歲時,她就長得比班上任何女同學都高,而且十分享受她在各種人際網絡中的核心地位。我知道怎麼當個邊緣兒童的母親,但卻完全不知道該拿這隻花蝴蝶怎麼辦。
頭也不回地,蘇菲踏上那台將會首次載她離家的黃色大巴士。我看著她找到座位坐下來。巴士的引擎啟動了,噗噗地準備駛離。就在我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前,我已經跑在巴士旁邊,用雙手圈住我的嘴巴,對著車子大聲喊。
「要對胖女孩好一點!」
「要善待寂寞的女孩!記得要慷慨!」
雖然現在我只能看到自己在巴士窗戶上的倒影,但我與女兒之間因為那永遠無法完全割離的臍帶聯繫,讓我知道她在車內的那頭眨著眼睛。
時間快轉到十年後。蘇菲毫無意外地長成一個高䠷、自信、穩重的年輕女孩。高中三年級時,因為她自己的改變,而不再是隻花蝴蝶了。她謹慎地選擇朋友,珍惜少數幾個親密好友的陪伴,不再和一大群人結交遊玩。我猜想,也許是透過青少年那變幻莫測的社群網絡,蘇菲注意到班上有一群很受歡迎、個個都是運動好手的男同學們,開始了一個叫做「鬥狗」(dogfight)的競賽。
這個比賽規定輸的人必須跟他們認定的某個醜女孩約會。換句話說,這些男孩們自認有資格以他們光鮮亮麗的外表,來判定並鄙視女孩們的長相及外貌。蘇菲知道後氣極了。她和幾個親近的女朋友一狀告到校長室,想為該名被評定為醜女孩的女同學以及所有其他陷於類似處境的女孩們伸張正義。蘇菲這樣做不是沒有代價的。這些男孩們都是風雲人物,他們就像學校內的貴族一般,因為擁有帥氣的外表、運動的天分,而享受著各種特權。但我的女兒毫不考慮後果,持續抗爭。
幾個月後,這些沒受到任何一點處罰的男孩子,在全校集合的一個會議上,用饒舌的方法唱著「婊子」、「蕩婦」。於是我女兒又來到了校長室。她向校長描述身為一個女孩,在剛剛的禮堂和這個學校裡,聽到這些言論,究竟是怎樣的感受。她在陳述中用到「性別歧視」、「強暴文化」這些辭彙,讓我內心滿是驕傲。當校長表示,希望她沒有因為這個插曲和其他類似的事情,過度受到傷害,我女兒當場皺起眉頭,困惑地看著他。
「其實這不關我的事」,她解釋。「我很好。」蘇菲真的很好,她一直如此,甚至好到能夠站出來捍衛所有女孩們的立場。「這是關於所有女孩的事。那些沒有勇氣站出來為自己說話的低年級生、大一生、還有所有的新鮮人。如果今天我對這些情況視若無睹,那些忍受辱罵的女孩們是否就該繼續隱忍下去?」
當我告訴蘇菲,有人邀請我撰寫自己曾教給女兒最重要的一課,她立刻回答:「善待胖女孩。還有,也要善待那些孤單的、貧窮的、迷失的女孩。」我想說的還有──蘇菲學到的事情遠遠超過我所能告訴她的事情──我們這些沒有遭受到種族歧視、不用擔心下一頓飯在哪裡、在這個世界上基本已經算是安全與受到保護的人們,必須分享這些特殊的果實,我們必須極盡所能地照顧他人,必須永遠想著那些擁有很少,所以需要多一點支持的人。
我曾夢想要教養出一個自信、大方的女孩,但最終蘇菲還是自己創造了自己。她所長成的樣子,遠超過我最狂野又最期待的想像──她是個戰士。雖然不是我創造了這個奇蹟,但或許在某種程度上,我正是那個她需要的、能讓她成為現在的她的那名母親。
(本文選自全書,張若儀整理)
作者:妮娜.泰絲樂 Nina Tassler / 辛希雅.利特爾頓 Cynthia Littleton 編
出版:大好書屋
書名:我這樣告訴我女兒:寫給女孩們的信,關於勇氣、覺察、自信的能量與幸福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