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為了女朋友多麼勉強自己、多麼竭盡全力、多麼想要忍耐,只要他依然認為「我明明為她做了這麼多」,就不是真正地愛她。
她二十三歲,馬上就要過二十四歲生日。但她已經沒有父親了,在她上高中的時候,父親便已生病去世。父親在世時對她非常慈愛。
在這個世界上,她最喜歡父親。每年她過生日,父親都會為她買生日蛋糕,而且不管公司裡有多忙,總是會想辦法排開事情,在她生日那天早早地回家吃飯,為她慶祝。
而且在那一週的星期天,父親會帶她出去玩。
而現在,每當生日來臨時,她總是會回憶起父親,變得無比悲傷。
後來她上了大學,談了戀愛,和大學時代的戀人訂了婚。
她二十四歲生日時,未婚夫特別忙。不,應該說從好幾個星期之前,他就忙得要死。他一直在加班,每天疲憊不堪,再加上公司那陣子業績不好,甚至出現了要倒閉的傳聞,主管有時還會毫無來由地對他發火。
當然了,這是他個人的看法,站在主管的角度,或許是有充分理由斥責他的。
只是,在他看來,主管早上一到公司就把他叫過去,毫無理由地罵他,好像只有罵過他,才能開始一天的工作。
他和他的主管可能都有點神經過敏。而這樣的他,根本沒有心思為女朋友過生日,現在正是為了未來拚命努力的時候。
他希望這種沒完沒了的繁忙、殘酷又討厭的生活,能夠靠她的溫柔得到拯救。他希望與主管的不和、與同事的不和,這些鬱悶都能在和她相處時得到平復,希望至少和她在一起時,自己能夠隨心所欲地做事情。
和主管在一起時,儘管很氣,也必須默默忍耐;和同事在一起時,儘管會突然火大,也必須裝出笑臉來。
然而和她在一起時,他希望自己能夠真實地表達情感,得到解放。
不過,隨著她生日的接近,他決定不要再把她當作對公司不滿的發洩出口。就算累得沒心思約會,他也想辦法安排好加班的時間,勉強設法和她約會。這種時候,他也總是努力對她裝出笑臉。
他認為「從來沒有在公司裡上過班的她,是不可能理解現實工作的殘酷的」。他想,她能夠慢慢地理解這些就可以了,就這樣,他差不多放棄了拿她發洩的念頭。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在忍耐。換句話說,他自身已經處於發出SOS警報的狀態了。
不幸的是,到她生日當天,他要招待公司的客戶,但他還是設法把這件工作交給了同事,幫她買了生日禮物,並且和她一起吃晚飯,送她絲巾作為禮物。
他打腫臉充胖子,帶她去了一家高級餐廳,一邊心想:「這得花掉多少我每天痛苦奮鬥得來的薪水啊!」不禁感到有些鬱悶。
而打開了生日禮物之後,她只是很表面地說了句「謝謝」,並沒有顯得特別高興。
他因為很疲勞,所以有點氣,但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他決定不表露出憤怒或不愉快的情緒。
他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努力裝出很高興的樣子說話,想要逗她開心。
「如果自己不是真的開心的話,也沒辦法讓對方開心。」他這樣想著,努力把公司裡的一切不愉快都忘掉,努力把自己煩悶的心情拋在腦後,裝出很興奮的樣子。
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她那落寞悲傷的樣子都沒有發生變化。
點菜的時候也一樣,他舉著菜單,故作高興地問她:「點些什麼好呢?」但她只小聲說了句「嗯……」,看起來仍舊是不開心。
漸漸地,這頓晚餐變成了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上了菜,也只有他一個人在說:「哇!看起來很好吃!」
他感到自己隨時都要爆發了,卻拚命壓抑著自己。「要是現在爆炸,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壓抑那麼長時間的不滿啊?」
而且他覺得,要是任憑情緒爆發了的話,還不如一開始就跟她說:「我今天要見客戶,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和你見面。」
他甚至隱約覺得,去接待客戶反而更好。不過,他接著就告訴自己:「不能這麼想,不能這麼想。」然後拚命地壓抑住怒火。
他感到不滿正在自己的心中累積,因此很不安。一旦到達某一點,自己就會一下子爆發,他深深地陷入這種不安。
「拜託你!給我心情變好!給我高興起來!」他在心中對著她吶喊。
「已經到了我忍耐的極限了!我要爆炸了!」他沉默著,在心中這樣吶喊。
然而,她卻完全沒有變得開心,最後還把餐點剩下了。
他的情緒中,對她的責怪占了愈來愈大的部分。
「什麼啊,不就是沒了爸爸嗎?」不知不覺間,他在內心裡強烈地譴責起她來了。
「把這麼好的菜都剩下了,你到底怎麼想的?有很多人一輩子也來不起這裡呢!吃這麼一回,花的錢可以讓有些人吃上一個月呢!」
「沒了爸爸算什麼啊?哪比得上這個世界的辛苦?在這世上,讓人辛苦的是錢!和賺錢的辛苦比起來,其他的根本就算不上辛苦!」他在心裡強烈地譴責著她,漸漸地,他也變得不說話了。
他譴責女朋友的情緒愈來愈強烈。而且一旦能量指向了譴責,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連休息時間都沒有的人,要是看到這兩個人如今坐在高級餐廳裡,一邊吃飯,一邊互相鬧著彆扭,到底會怎麼想呢?」
他逐漸開始認為:「唉,不瞭解現實的女人真是做什麼都不行!」
遭到這樣現實的一擊之後,自己之前覺得不滿意的事,一下子全都煙消雲散了。
「走吧。」說著,他站了起來。
「愛情真是要求一個人像神一樣啊!」他在心裡安慰自己。
然而,不管他為了女朋友多麼勉強自己、多麼竭盡全力、多麼想要忍耐,只要他依然認為「我明明為她做了這麼多」,就不是真正地愛她。
〈本文選自全書 李幸臻 整理〉
作者:
加藤諦三(Kato Taizo, 1938 –)
一九三八年出生於日本東京。東京大學教養學部教養學科、東大社會學研究所畢業。曾任美國哈佛大學賴世和日本研究所客座研究員、日本精神衛生學會顧問,現為早稻田大學榮譽教授。
除此之外,自八○年代起,便擔任廣播節目《テレフォン人生相談》主持人。
著作多達兩百餘本,是日本家喻戶曉的人生導師。《為什麼我們愛得這麼累》是他近期最受矚目的作品,針對失敗的戀愛關係,深入剖析現代人最困擾的心理掙扎與矛盾。
官方網站:http://www.katotaizo.com
書名:為什麼我們愛得這麼累
出版:寶瓶文化
作者:
加藤諦三(Kato Taizo, 1938 –)
一九三八年出生於日本東京。東京大學教養學部教養學科、東大社會學研究所畢業。曾任美國哈佛大學賴世和日本研究所客座研究員、日本精神衛生學會顧問,現為早稻田大學榮譽教授。
除此之外,自八○年代起,便擔任廣播節目《テレフォン人生相談》主持人。
著作多達兩百餘本,是日本家喻戶曉的人生導師。《為什麼我們愛得這麼累》是他近期最受矚目的作品,針對失敗的戀愛關係,深入剖析現代人最困擾的心理掙扎與矛盾。
官方網站:http://www.katotaizo.com
書名:為什麼我們愛得這麼累
出版:寶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