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因為我想徹底的忘掉誰,而是我知道如果自己不再振作起來,我絕對沒有勇氣問瑛是否已經跟那個分不掉的男友在一起,還是有了新的男友?
「還在旅行?」
瑛發訊息來了,是因為瑛看見了我剛剛po上臉書的日記嗎?
「沒有,已經回到家了!」
這一寫完,我們倆的對話暫停了十秒,為什麼我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只能給這麼冷冷的兩句話?
我在猶豫什麼?
「貓跟狗都還好嗎?」
這句話讓我想立刻飛奔到瑛的身邊。
因為旅行七天沒在一起的貓跟狗一看到我回來,那種被對方馴養而有的彼此依賴,以及像是失散後總算重逢的喜悅,似乎在瑛訊息裡這幾個字聞到那股氣味。
我馬上對瑛提出碰面的邀約,瑛卻回絕了!
「最近店裡很忙,知道你好就好了!」
很久之後,我回答了一個「嗯」。
接下來,我瘋狂的整理這個家的一切,更確切的說,是在丟掉這個房子所有過期的東西,包括冰箱的食物,廚房中過期的調味料與擦拭每一個因為住在這山裡的溼氣而快要發霉的櫥櫃,清洗所有一年以上沒使用過的碗筷杯盤並把家裡每個東西與書本重新分類,鞋櫃與衣櫃中不再穿的衣服鞋子裝箱捐贈……
我在鍛鍊所謂的「斷捨離」。
我接著想清理一年半之前我生日那天,瑛突然離去,我們在這個房子剩下所有共同的東西,接著重新分類、歸納、重整或丟棄。
這不是因為我想徹底的忘掉誰,而是我知道如果自己不再振作起來,我絕對沒有勇氣問瑛是否已經跟那個分不掉的男友在一起,還是有了新的男友?
如果連瑛離開後留在我身邊的東西都無法整理收納好,我註定連祝福的勇氣都沒有……
時間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的過去,整個房子根本不是越收越乾淨,而是越來越混亂。
從一開始很俐落的把屬於兩人共有的東西,儘快的分成「不再需要」,以及「依然實用」的二分法,到後來變成要丟的東西實在太多,多到自己都懷疑是不是只是意氣用事卻一定會在事後反悔的虐心。
每一件東西的移動,都會讓兩隻貓咪與狗好奇的左跟又跟,到了傍晚,他們三個已經各自累到處在一個包圍我的三角形位置趴著,然後無辜的看著我,像是懷疑是否我要連牠們所熟悉這空間的一切氣味都要清理掉?
深夜11點多,我移動完所有傢俱的位置,擦掉黑板上所有圖案,丟掉了所有垃圾,分類出要捐贈的衣服與用品,果真讓這房子變成了一個新的樣子。
我煮了一鍋粥,煎了兩顆半熟的荷包蛋配黑醬油,打開一罐差點要過期的花生麵筋與肉鬆,犒賞重生的自己。
「對個統一發票吧!說不定今天中獎的就是我!」
我果然中大獎了!
而且是每一張。
一張張發票,載明了這是哪一天的消費,在什麼地方,買了什麼東西,停車停了多長時間,每一張發票都詳細記載著我跟瑛生活的紀錄與旅行消費的明細。
完全理性的消費憑證與紀錄卻充滿了當時那些笑聲與當下共同擁有的每一個東西及共享一份餐點的喜悅,甚至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的添補,都因為這些發票上燃起了心中溫度,每丟棄一張,心就像是中了大獎一樣,每張都揪了你一下。
我拿起車鑰匙,儘管已經是深夜,我向瑛的小鎮開去。
〈本文選自全書 李幸臻 整理〉
作者:
作者:
李鼎
1970年生於台北,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畢業。擔任過廣告、連續劇及紀錄片導演、頻道創意總監、音樂頻道節目部監製、綜藝節目總策畫,並連續兩年以頻道廣告作品榮獲三座國際Promax廣告大獎的金、銀獎。
35歲時被公司一起轉賣,父親也在同年變成「漸凍人」。父親過世的那天,他的戶頭只剩3000元。那天之後,李鼎給了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己規畫」的旅行——去找一碗小時候與父親喝過的金針湯。
這場旅行,沉澱成一本攝影文字創作《到不了的地方,就用食物吧》,並於2014年拍成電影。這本書造就的人際與工作關係,也讓夜深人靜時的他有了更多祕密。這些祕密,有的在作品中因為沉澱有了出口,但有的祕密,尤其是愛情,只求趕快遺忘,才能在每一次日出工作來臨時,提起勇氣,笑臉面對。
這些以為可以遺忘的相愛關係與祕密,終於在2015年一場無意間的「舊地重遊」陸續揭發,讓過去每一段想遺忘的關係,有了意想不到的重逢與發現,這本新作《#斷不了》也於焉而生。
文學攝影作品:《到不了的地方,就用食物吧》《忘記憂愁的地方》《螺絲狗》《再見的地方》《這樣也不賴》《那5個畫面的秘密》
電影作品:《愛的發聲練習》《到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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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斷不了
出版:方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