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要工作？

2016-02-10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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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工作，只要盡全力，你終將成功，這是十分激勵人的工作倫理觀點；不幸的是，在多數情況下，這只是一種錯覺。

作者︰費德里科．皮斯托諾 Federico Pistono

工作認同

你有沒有注意到，當你問某人：「嗨，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時，他們通常會回答：「嗨，我是鮑伯，我是會計師」或「我是電機工程師」，或教師、水電工、業務經理或保險經紀人。你不是問對方：「你從事什麼職業？」，而是問：「你做什麼的？」，人們很自然認為這句話就是「你做什麼工作維生？」的簡略句。當我們被問到我們是誰、是做什麼的，立刻就會認為那是在詢問我們的職業，我們認為那些詢問的含義就是這個。

我們做什麼就代表我們是誰，我們所做的事多半就是工作。也是，我們還能做什麼呢？畢竟，我們生活在一個以工作換取所得、以所得決定生活水準的社會。

從我還小起，我就靠工作來支付我想要的東西。在我年紀還小時，所謂的工作就是幫忙家務，打掃門廊、洗洗碗盤，這些雖然都是小事，但也算是工作。我父母從小就灌輸我一個觀念：沒有東西是不勞而獲的。他們固然供應我一些東西，但如果我想要別的，就應該自己負責去「賺取」。這個觀念一直伴隨著我，直到今天，我仍然認為我父母教導我很重要的一課：我應該重視人們的努力和他們的工作，如果我想要什麼，應該捲起自己的衣袖去工作，不抱怨、不請求，自己去賺取。

年紀更長一點時，我開始做比較複雜一點的工作，從工業材料的拋光作業到園藝工作。我很幸運能夠運用我很早就對資訊科技產生的熱愛，為人們修理電腦，管理小公司的網路，為它們架設網站，當時我十五歲。

滿十六歲時，我已經不再依賴父母的財務支援了。我獲得亞得里亞海聯合世界書院（United World College of the Adriatic）的獎學金，離家就學。自那時起，我就獨自生活；對義大利人來說，這點算是滿特別的，因為多數義大利人到了三十幾歲仍和父母一起生活。現在，我擁有理學士學位，從奇點大學的NASA研習課程畢業，創立過一家公司，在全國性與國際性企業有多年的工作經驗。

我還記得，在我二十二歲時，我上司指派我代表公司前往海外會見客戶的情形。有一天，他告訴我：「費迪，我需要你去介紹我們的新軟體。這是機票和地址，我現在就啟程，幾天後我們倫敦見。」這個客戶是我們公司最大的客戶，也是全球最大的跨國企業之一，當時我上司如此信賴我的能力，令我很驚訝，尤其是我還那麼年輕。

我那時是系統管理師兼IT經理，後來轉職到另一家公司，為該公司設立網路與媒體部門，組成一支團隊，以兩年出頭的時間使公司的營收規模成長為三倍，使一家小型影片製作公司變成全方位的網路、媒體與傳播公司，能夠在國際市場上和事業規模遠遠更大的公司競爭。

述說這些資歷不為炫耀，我的履歷其實很不起眼，相較於許多在二十幾歲就創立數十億美元公司的年輕創業家，我著實相形失色。我只是想在繼續下文之前，提供一些我的資歷背景，因為我不想讓讀者以為下文的論點，來自一個一生從未工作過、因此不可能了解工作價值的人。

工作倫理，工作的效用

我認為，具有工作倫理很重要，正是這個理由，我認為如今工作變得愈來愈沒有意義。人們常說：「努力工作，你終將獲得回報」，我大致同意這句話，但它並未說出完整的真相。我們重視工作本身，我們認為人應該工作，但我們是否思考過工作的效用（utility）？

請自問，你目前從事的工作的價值是什麼？這份工作能夠幫助他人嗎？它能讓你感覺更快樂、幸福嗎？它有助於改善我們社會的文化、健康、效率、同理心、同情心、創造力和宜居性嗎？若我只是為了工作而工作，那麼我跟工具沒什麼兩樣，猶如一具被操縱的木偶，或是完全遵循指令的機器人。

假設我是一名中年女性，在一座兵工廠工作，製造集束炸彈，這些炸彈不是用來打擊恐怖分子或遏阻軍隊（這類目的是否正當，不在本文主旨範圍內。）

集束炸彈具有極大的殺傷力，任何不幸被炸者非死即殘，許多受害人是無辜孩童，在遇害之前可能正在和朋友玩耍，然後意外引爆炸彈而被炸斷腿。雖然我知道這些事，但我仍然繼續做這份工作。

這是一份好工作嗎？這是一份有益的工作嗎？你會不會認為我在為惡？如果我告訴你，我有兩個小孩要養，最小的那個生病了，但政府未能提供足夠協助，我付不起她的醫療費用，到處找工作卻只能找到一些部分工時的工作，賺的錢根本不足以支付龐大的醫療費用，只好來這工廠工作。我知道，這是一份可怕的工作，我痛恨它，我痛恨自己做這份工作，但是它的薪資不錯，我的孩子可以活命，我別無選擇。你還會認為我在為惡嗎？

我用了一個極端的例子來說明我的觀點，有無數更微妙、但利害更隱伏的例子。比方說，假設我是一名律師，我想接孩童受虐、勞工集體抗爭，或是大企業被控污染環境、傷害許多人生命的集體訴訟案件，因為我想幫助人們減輕苦痛，但這些案子的收入不佳，於是我轉而為跨國企業工作，成為人們所謂的「專利流氓」（patent troll），騷擾那些想要推出便宜藥品的小公司。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

努力工作，只要盡全力，你終將成功，這是十分激勵人的工作倫理觀點；不幸的是，在多數情況下，這只是一種錯覺。

以前的情況不同，現在也能找到一些令人鼓舞的例外，但是這種正面的例子愈來愈少、愈來愈不尋常了。我遊歷過三十多個國家，在旅程中，我常常停下腳步和露宿街頭的街友們交談，聽他們的故事，和他們分享食物，有時甚至睡在他們的旁邊，無論那是在人行道上或火車站前。無家可歸者、乞丐、小偷、醉漢、犯罪者，這些全是體制未能提供他們公平機會的徵象，說這些人不夠努力，至少可以說是一種侮辱。

我並不是要寬恕犯罪活動或暴力行為，或是提供辯解。我認為，人往往是被環境所逼而走上極端，不承認這點不僅是不誠實，也完全缺乏同理心。若說這些人天生就是懶鬼、小偷，淪落至此是自找的，試問，何以各國的懶鬼和罪犯人數差異這麼大？縱使在一個國家內，為何各地區、城鎮與街坊社區的懶鬼和罪犯人數也差異甚大？為何每一項深入調查都顯示，缺乏教育取得管道與經濟正義，和暴力行為的增加具有正相關性？為何這些負面徵象在貧窮國家最明顯，也見諸富有、但高度貧富不均的國家？

我的旅行與研究工作，使我有幸認識半個世界（約一百個國家）的人們，接觸他們的文化，從他們的故事中學到很多。他們展現的情境和我前述描繪的差不多，場景與攝影或稍有差異，但劇本很相似。

有一次，我在一間餐廳碰到一位黑人向我兜售廉價、無用的東西，藉此賺點錢過日子。我向他買了一盒打火機（雖然我不抽菸），順道請他喝了一杯咖啡，跟他聊聊天。在坐下來之前，他看起來像個沒受過什麼教育的人，胸無大志。但是坐下來，我用平等的方式對待他之後，有趣的事便發生了。他卸下偽裝，幾秒鐘前難以清楚說上幾句話的這個傢伙，突然變成能夠流利地說三種語言。他告訴我，他是奈及利亞人，非法移民來義大利，他從奈及利亞的大學經濟系畢業，但在本國找不到工作。眾所周知，奈及利亞是全世界最貪腐的國家之一，就連工友也得賄賂官員才能找到工作。

透過合法管道入籍義大利的過程極其艱難、昂貴，他在非洲歷險幾週後來到地中海邊，然後搭乘充氣艇展開近乎自殺的偷渡航程，船上半數乘客喪命。抵達義大利後，他就開始找工作，但四處碰壁——縱使在歐洲，種族歧視與對陌生人的懼怕心理仍然強烈。最後，他靠著在街頭行乞，以及販賣沒人需要的廉價物品，賺取足夠的錢養活自己和留在非洲的家人。他很想找份合適的工作，但沒人雇用他，因為他沒有證件（再加上多數義大利人仍有種族偏見。）然而，除非找到工作，否則他不可能取得合法證件。試問：他能有什麼選擇？

這個小故事和「工作倫理」的觀念有何關連？類似這樣的故事絕非個案，而是變得愈來愈稀鬆平常。有些人的故事比他糟，訴諸組織性犯罪，這是各國的經濟制度未能照顧其人民，迫使他們走向這種行為。

出生於貧窮家庭的尋常百姓，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統計數字證實了這種情境：過去多年，在多數國家，尤其是工業化國家，社會流動性（social mobility）明顯降低。事實上，倫敦政經學院（The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和《社會科學與醫學》（Social Science & Medicine）期刊的調查顯示，英國及美國的社會流動性是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會員國當中最低者。不論多麼努力，窮者恆窮，富者恆富。

（本文選自全書，周政池整理）

作者︰費德里科．皮斯托諾 Federico Pistono

義大利維洛納大學（Verona University）電腦科學學士學位，完成史丹佛大學「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線上課程，2012年畢業於奇點大學（Singularity University）NASA艾姆斯研究中心（Ames Research Center）研習班。
社會企業家、新聞工作者、作家、社會運動人士，在IT管理、系統管理、網站設計、產品管理、UX設計、人機互動等專業領域工作十多年，現任數位教育平台Konoz（www.konoz.io）創辦人暨執行長。在新聞及撰述工作領域主要專研科技、人工智慧、網路社群及氣候變遷等主題，曾受邀到《財星》500大企業（Fortune 500）演講指數型科技議題，並到多國企業、學術機構及營利組織演講，也在TEDx、《富比士》（Forbes）雜誌、《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CNBC、《哈芬登郵報》（The Huffington Post）、義大利國家電視等許多新聞媒體上探討廣泛主題。
www.federicopistono.org
konoz.io

出版：大塊文化

書名：機器人即將搶走你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