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是傻瓜嗎？

她身上穿戴的行頭看起來都價值不菲，就像呂嘉儀說的，是個看起來什麼事情都可以處理得很好的幹練女人。
今天是呂嘉儀把她帶過來的。

「小阿姨，這是我的大學同學吳律師，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離婚律師。」呂嘉儀這話有灌水，畢竟我們還是開業幾年的小事務所，要跟那些資深的大律師比起來，當然名氣是無法望其項背的。呂嘉儀為了把小阿姨的案件轉介過來，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張小姐您好，我是吳律師。」大律師遞上了名片。
「你也跟著嘉儀叫我小阿姨就好，我聽她說你們很要好？」
「是的，我們從大學到現在已經認識很多年了。」
「是喔！你結婚了嗎？嘉儀到現在都還單身，該不會是為了等你吧？」
「哈哈！小阿姨您真愛開玩笑，我已經結婚了，我介紹我老婆給您認識，莊小晴！」

結婚之後印象中，大律師都是連名帶姓地叫我，到底婚前的柔情是飛到哪裡去了。我乖乖地應了一聲，站到三位都懂得用氣勢凌駕人的強者面前。
「滿漂亮的啊！不好意思，小阿姨說話口沒遮攔，妳別介意。」
「不會啦！」而且您說的搞不好都是真的，我心裡這麼想。
「那我們就先開始討論小阿姨的事情吧！」呂嘉儀示意我離開的眼神真的讓人很討厭，但我也只能乖乖地聽話走出會議室。

「小阿姨，我看過您拿給嘉儀的光碟了，這是您在家裝的攝影機拍到的畫面吧！您裝的時候沒有告訴您先生吧？」
「沒有，不然怎麼拍得到呢？」她皺起了眉頭，明顯露出你怎麼問這種蠢問題的表情，看樣子她應該是個主觀意識強，不太在乎別人看法的人。

「我只是想告訴小阿姨，伴侶間雖然有一定的蒐證權，不過，您在自己家裡沒有經過先生同意就擅自安裝針孔攝影機，難免會有刑事妨害祕密罪的爭議，這是要先提醒您的。」
「我在自己家裝攝影機還會有刑事責任？」講沒兩句就聽得出火氣，看樣子，呂嘉儀的小阿姨也是個不好剃頭的當事人。

「是的，如果伴侶間的蒐證行為踰越一般人可以容忍的程度，還是有可能成立刑事的妨害祕密罪，不過，您如果沒有前科，就算成立，應該也只是罰金了事。」
「錢我多得是。」錢多，煩惱也跟著多了，是不是都是這樣子的呢？真希望我跟大律師能平凡簡單地過下去。

「以您拍到的畫面，當然提告離婚、妨害家庭罪都沒問題。您的訴求是什麼，已經跟對方討論了嗎？」
「我要離婚，他也同意。不過，他要留住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憑什麼？家裡的錢都是我在賺，他居然把女人給我帶回家睡，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裡，現在要離婚了，難道還送他那間豪宅給他金屋藏嬌嗎？」關於她老公外遇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她女強人的性格使然，感受不到她的傷痛，全是滿腔的怒火。

「小阿姨，我們先釐清一下，您和先生婚後，據嘉儀說家裡的經濟都是靠您獨立維持，您先生雖然在經營畫室，但收入不多，您還得固定給他零用金？」
「當年被愛情沖昏頭了，他長得帥又有才華，說話哄得人心花怒放，說要帶妳品味人生，說要帶妳浪跡天涯，他最擅長的一招就是讓妳當模特兒，為妳作畫，說實在，他的確有那個才華，在他畫筆下，妳會覺得自己有如世上最美麗的女人，我還記得他追我的時候，應該為我畫了超過一百幅畫像吧！」

談起當年情史，不難聽出一絲得意，「坦白說，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快樂，但人還是要吃飯的，尤其是生了小孩，就該有責任感，他卻依然故我，我說要幫他找經紀人，他嫌生活被拘束；要他去教書，他說埋沒他的才氣。還好，他喜歡孩子，兩個小孩剛出生的前幾年，都是由他照顧。老天也真幫他，偏偏我的事業運順得不得了，既然家裡生活無虞，也就隨他去了。但好死不死，他非要在家裡和畫室的女學生睡在一起不可嗎？這不是欺人太甚！錢是我在賺，爽是他在爽，把老娘當傻瓜！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兩個，一定要搞到他們身敗名裂。」

我終於知道呂嘉儀的嗆辣源自何處，想必她母親家族那邊的血液嘗起來都是辛辣的。

「以您拍到的影片，要告刑事妨害家庭罪及請求離婚當然都沒問題，甚至還可以跟他請求民事侵害配偶權的損害賠償；民法上還有一個請求權是很多人都忽略的，叫作離婚賠償，就是可以請求他賠償妳因為離婚產生的損害，像是名譽上的損害等等。不過，我想，目前最大的癥結點，應該在於財產的分配。」

大律師頓了一下，確認對方都有聽進去，「依目前民法的財產分配，如果沒有簽訂分別財產制的協議，就是適用法定財產制，您婚後賺的錢得分他一半，我想您可能無法接受，有沒有考慮退一步，不要訴訟，兩個人談一個價碼，協議離婚處理掉呢？」畢竟是呂嘉儀的小阿姨，大律師不急著接案，倒是先請她考慮和解處理掉這件事情。

「門都沒有！我要他一分錢都不拿的離開我的房子，我就算事業運好，那也是我辛苦賺來的，他這麼多年來都不需要考慮經濟，活在他的藝術世界裡是誰的功勞啊？他怎麼能這樣對我？他背叛了我，搞不好這個女學生還不是第一個，我一直都被蒙在鼓裡，我絕對要他付出代價，讓他知道，當他一文不名，還有女人會跟他在一起嗎？他才會知道我對他有多好。」

「小阿姨，您對他提妨害家庭的告訴，財產一毛都不分給他，要他身敗名裂，還要他覺得妳對他有多好，恐怕是有點困難。」大律師三兩句話就露出他善於嘲諷的性格。

「錢都是我賺的，為什麼我要分給他？」還好她沒聽出大律師的話中有話。
「目前民法上的財產制就是如此，婚後的收入剩餘的部分雙方彼此要做差額分配，假設妳婚後財產剩下一千萬，對方的婚後財產剩五百萬，對方可以要求分走差額的一半——二百五十萬。您現在名下的資產有多少？」

「存款、基金、股票、保險加起來大概也有四、五千萬，但是那間房子雖然是登記他的名字，貸款幾乎都是我在繳啊！難道我不能要回來？」

「也不一定不能要回來，如果貸款大部分是您繳的話，您或許可以主張和先生之間有個借名登記關係，房子只是因為夫妻間的信賴，登記在他名下，您並沒有把房子贈與給他的意思，您就可以主張寄託物的返還；只是就算房子返還到您名下，還是有夫妻剩餘財產差額分配的問題，房子返還到您名下，您名下就有價值約八千萬的財產，他還是可以跟您請求差額的一半——四千萬。」

「這是什麼鬼法律，憑什麼我賺的錢要分他一半，他還偷吃耶！」
「財產的分配跟外遇無關，甚至連小孩子的監護權也跟外遇無關。您這邊有要爭取未成年子女的監護權嗎？」大律師的答案，通常讓許多老公出軌的女性非常失望。
「我最近試著問孩子，如果爸媽分開他們要跟誰，他們居然都說要跟爸爸，我知道，他們從小到大跟爸爸相處的時間比較多，但是，難道爸爸都有外遇了，法官還會把監護權判給爸爸嗎？」

「因為他們都已經上國中了，像這樣的年齡，家事庭的法官的確會參考他們的意願，您可能要再多跟他們溝通，不然監護權的訴訟您不見得佔贏面。」
「如果照你所說的，我想要的你都沒辦法幫我做到，我找律師幹嘛！」呂嘉儀家族的嗆辣性格，又再次展露無遺。
「律師只是幫助妳在訴訟的程序中，權利不要受到損害，並充分地提出證據，並不是您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其實大律師最讓我欣賞的一點就是，即使遇到財力雄厚的當事人，一樣不亢不卑，完全不會退縮或巴結。
「那我們可以走了。」她背起L牌包就要起身，跟呂嘉儀一樣，一身的貴婦打扮，完全無違和感。
「小阿姨，等一下。」呂嘉儀拉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大律師。
「壞消息說完了，現在跟您報告好消息的部分吧！」
大律師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真佩服他完全沒被她的囂張跋扈影響到他的理性思緒。

「首先刑事的部分當然就是提告妨害家庭罪，民事的部分除了剩餘財產差額分配之外，妳可以請求侵害配偶權的損害賠償、離婚的精神賠償等。未成年子女如果跟著妳的話，還可以請求子女的扶養費，另外，如果在婚姻當中他對家庭的貢獻不足，請求差額的一半對一方不公平的話，法官在判決的時候可以調整，甚至免除剩餘財產分配。」

「這麼說，我還是有機會讓他一文不名？」她真的很恨她老公，其實，我感到很惋惜，她工作一輩子，讓她老公可以安心從事自己最喜歡的藝術工作，應當是相當愛她老公，兩個人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可能不至於，畢竟妳老公也曾經當家庭主夫，在家帶小孩，要說完全沒貢獻也說不過去。」
「總之，能讓他多慘就有多慘，我不願意再當傻瓜了。」

她真的是傻瓜嗎？過去多年來為了心愛的人的理想而努力，傻嗎？現在，為了不愛她的人而讓仇恨綁架了她的生活，不傻嗎？

 

（本文選自全書，周政池整理）

作者︰律師娘（林靜如）

輔大法律系畢業，為可道律師事務所負責人之妻，2014年成立粉絲團【律師娘講悄悄話】，短短一年就吸引了將近10萬粉絲的人氣，擅長從女性的角度重新詮釋「情、理、法」，用心讓法庭變成召喚幸福的起站，時而談法、時而講情，在在讓生活在現代的女人深有所感。

出版：三采

書名： 離婚事務所~律師娘：分手，也能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