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老跡象」22題測驗題

 

編按：
初老58條是米果在部落格發表後不斷被網友轉傳，接著全文收錄在米果的作品《只想一個人，不行嗎？》的〈初老
跡象〉一文。偶像劇「我可能不會愛你」一劇加以引用，使得更多讀者與觀眾對這58條初老跡象產生無比共鳴。

測驗注意事項：
1.測驗前請先舉起右手，左手摸著心臟，告訴自己，我絕對會誠實作答。
2.測驗後請接受事實，告訴自己，「嗯，初老，歡迎光臨。或者，初老，誰怕誰啊！」

01身旁陸續出現一堆人喊你「××哥」「××姐」，但其實很想叫他們閉嘴。
02發現同事的年齡與自己的距離從五歲、擴大到十歲，十五歲
03開始懷疑比自己年齡大的人，是不是都跑到外星球去了？
04以前可以唱KTV到天亮，現在只要熬夜一天，就會累一個禮拜。
05只要坐下來，小腹就有一攤肉。
06開始注意維骨力和維他命E的行情。
07躺在沙發看八點檔連續劇會熟睡三十分鐘以上。
08覺得五分埔與路邊攤的T恤都是給紙片人穿的。
09以前煩惱青春痘，現在煩惱小細紋。
10除非參加清早晨運的甩手功或廟會朝山活動，否則很難找到比自己年齡大的聚會。
11對於陌生網友的「我們可以交朋友嗎？」說法，覺得無比愚蠢而沒有耐心。
12認識新朋友的速度與機率逐漸鈍化。
13對於RAP一點好感都沒有。
14枕頭旁邊，電腦鍵盤旁邊，出現一堆萬金油、白花油、綠油精等提神藥方。
15看到火星文會火冒三丈。
16看到「某某某，安安」的網路問候語會抓狂。
17讀到「偶棉」兩字，會想要賞對方兩巴掌。
18聽到SNG連線記者說「××正在進行一個○○的動作」會渾身不舒服。
19經常因為一個廣告、一段台詞、一個畫面就感動到狂哭。
20買手機的原則只有一個，就是「字‧體‧一‧定‧要‧大」。
21驚覺產品說明書為何越看越不清楚。
22聽到新聞報導一位「三十歲婦人」在捷運手扶梯摔倒，對於「婦人」一詞非常有意見。

笑忘人間的苦痛，唯有甜美

幾年前一個接近正午的時間，正要準備午餐的母親，接到一通電話，得知一位熟識的友人突然過世。掛掉電話之後，她拉開椅子，坐在餐桌前，說那位太太住在附近，前幾天才來收了慈善捐款，人看起來好好的，怎麼突然睡個午覺，就沒醒來，離開了。
　　
母親開始談一些友人生前的瑣事，也無嘆氣，沉默幾秒鐘，說那樣也好，沒有痛苦，算好命。接著就轉身，站在廚房水槽前方，扭開水龍頭，開始洗菜。與人相遇相處的轉折，在那瞬間，畫下一個標點符號，母親又回到主婦的日常。
　　
當時，我很訝異母親對於好友離去一事，表現得如此淡然，彷彿一杯透澈的白開水。對於生，我們充滿喜悅，對於死，我們充滿畏懼，成長過程，始終這樣經歷著悲喜輪流到訪。直到年紀大了，對於生死，有了比較不同的想法，也進入透澈白開水的階段了。
　　
年紀很小的時候，起碼在中學之前，對於死亡，大概等同於「鬼」的想像，那時既有害怕的情緒，又有強烈的好奇心，喜歡看鬼故事、看鬼片，想像人死之後去了什麼地方，變成什麼模樣。同儕之間穿鑿附會，有辦法吹噓各種靈異經驗的人，就取得友情之中足以炫耀說嘴的優勢。
　　
我自己面臨至親過世的最初經驗，應該是國中的時候。阿公的喪禮還是很老派傳統的鄉下儀式。棺木就在三合院中央的大廳，神明桌用白布覆蓋，不同的日子要做不同的「旬」，還外聘孝女白琴和五子哭墓。子孫要按照輩分披麻帶孝，有許多禁忌，也有許多規矩，媳婦早晚要「拜飯」，還要哭出聲音，才有辦法在鄰里之間博得孝順美名。那時比較震撼的是，孝女白琴拿著小型麥克風，跪在地上嚎啕大叫「阿爸阿爸」，可是一轉身，結束工作，臉上還畫著類似歌仔戲的濃妝，隨即退下到角落跟旁人聊天，甚至大聲笑出來，露出不太整齊的前牙。當時還只是國中生的我，面對那一幕真是驚嚇，她到底怎麼辦到的？
　　
往後就一路這樣，在長輩的婚禮、長輩的告別式、同輩的婚禮、同輩的告別式之間，輾轉試煉自己對於相遇離別的心臟強度，悲喜參雜，很害怕自己漠然無情，但每個清晨醒來，照例又要過日子，總也參透出人生滋味。
　　
最捨不得的，往往是相處的回憶，以及往後沒辦法見面的遺憾。但也靠著那些回憶支撐著又重新走回日常，親友離去的形體也就跟著變成沒有掛礙沒有病痛的模樣，繼續跟自己相處，一起老去。譬如那些泛黃的照片、留在Beta或VHS錄影帶的模樣，甚至，偶爾
會來入夢，夢境到底是故人來自天堂的訊息，還是自體心理療癒的機能使然，總之，作完夢之後，內心似乎舒坦一些，尤其看到他們都過得好，生前的病痛或是年老的模樣，全部都消失了，只是和我活在不同的頻道，沒辦法用遙控器轉台，有事情想要傳達，就在心裡默默說出來就好。
　　
我是多夢的體質，夢見阿嬤投胎到日本九州一家醬油老舖當女兒，夢見四姑來聊天。
　　
夢見漢口街阿姨穿著碎花洋裝，拉著行李箱，在一處看似機場空橋的走道上，陽光燦爛，回頭向我揮手道別，說她要去旅行了，而她的模樣，竟是三、四十歲那時的風華，碎花洋裝的裙角，在風裡飄起來……

夢境回轉醒來，枕頭好像還殘留與她們對話的餘溫，原來她們都過得不錯啊，那我也要努力把自己顧好才行。
　　
有一晚，爸媽一起觀看姊姊結婚的影帶，畢竟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他們一邊看著攝影鏡頭循序掃過喝喜酒的賓客臉龐，好似跟過往的回憶重新敘舊一般，「啊，這傢伙現在中風了。」「啊這個死了。」「啊，這個也死了。」「哇，這個人看起來好年輕。」
　　
「唉呀，這個人當時怎麼瘦得跟猴子一樣，現在肥得像豬。」……影帶結束之後，兩人竟然扳起指頭開始計算當年出席婚宴的賓客總共有幾個人已經離開了……然後哈哈哈，笑了出來。我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後來看了日本電影《不思議幸福列車》(旅の贈りもの—0：00発)，劇中有一幕，因為男友劈腿而孤單來到小島旅行的OL，恰好遇到島上一場告別式，島民穿著黑色喪服，前去齋場的路上，有說有笑，OL不禁牢騷，這些人也未免太不謹慎了吧，到底是帶著什麼心情去參加告別式的啊？小島醫生告訴她，不就是帶著祝福友人出發遠行的心情嘛！

所以，爸媽偶爾起個大早，如日常那樣吃完早餐，穿著素色西裝套裝，前去參加友人的告別式，拿著回禮的毛巾返家之後，淡淡訴說著故人生前的事情，講到趣事糗事，又忍不住大笑，笑到口水嗆著。

中年過後，我漸漸知道那微妙的祝福之意，記住故人生前最美好的模樣，說一些共同經歷過的趣事糗事，應該就是最好的送別與思念吧！

不如就這麼想像，他們搭乘早一點的班機出發了，已經找好住宿飯店，先去參加當地套裝行程，他們可能去聽了美空雲雀或鄧麗君的演唱會，還順便買了鳳飛飛的live門票，說不定阿公開始聽尾崎豐的抒情搖滾，外婆喜歡上X Japan的吉他手HIDE，那裡的食安有林杰樑醫師把關， Robin Williams繼續拍幽默的電影，李小龍的雙節棍更厲害了，MichaelJackson除了月球漫步還會天國漫步。

留下來的我們，只有盡心盡力讓自己活得沒有遺憾，才有辦法讓提前出發的那些摯愛的人，能夠安心開始他們的天國旅行。就如同五月天阿信在歌詞裡面說「笑忘人間的苦痛，只有甜美」，有一天，我們總會在天國相會啊！

 

（本文選自全書，周政池整理）

作者︰米果

台南出身，現居台北盆地邊緣。
文字工作者，小說與隨筆雜文書寫者，網路重度使用者，台南出身，喜歡棒球與日本推理小說，不愛好萊塢電影和韓劇。最怕受邀演講座談，也怕走在路上被認出來。最喜歡逛菜市場跟超級市場，把自己餵飽是現階段最熱中的人生志業。
她回應衛生署長的〈不結婚是神經病你現在才知道！〉，讓數十萬名網友拍手叫好。日本311大地震後寫的〈日本8.9震災教我們的事〉點閱率逼近一百萬人次，在網路上被瘋狂轉傳分享。
撰寫〈初老跡象58條〉出現在「我可能不會愛你」一劇中，頓時成為熱門話題， 引發討論。

出版：大田出版

書名：初老，然後呢？米果的老青春‧幸福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