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寂寞則來自於特定的事件,一定有一件與寂寞有關的人際互動事件。」就是這種人際上的缺憾感,一定程度的孤單和缺乏連結。一旦當我要求寂寞朋友形容這種狀態,他們才注意到這項缺口。
作者︰艾蜜莉‧懷特 (Emily White)
2004年冬天,我的寂寞產生了變化。我記得那一季特別冷,冷到從屋內走出戶外時,會倒抽一口氣,不得不把圍巾往上拉,只露出眼睛。
我繼續努力拜訪親友。我的公寓住所位於市中心的北邊,大部分的朋友住在西區,而我的兩位姐姐和外甥們則是住在東區。多倫多市是大城市,所以我的住處和親友之間有相當的距離。從我家到蘿拉家,要花上四十五分鐘;到兩位姐姐的住處,則需要一個小時。現在想起來,覺得很詭異,我為什麼會選一個離親友這麼遠的地方住?不過當時在簽租約時,我是被這個像花園一樣的社區所吸引,這裡有大樹和照料得很好的庭院。我想找一個令人舒心又寧靜的地方,周遭還有再平靜不過的學校操場和山谷。
在那個冬天,我通常得在低溫下通勤,再開始我的社交活動。我會去朋友賽門家,趁他的孩子睡著後,在亂糟糟的廚房與他安靜的吃晚餐;我會去姐姐克莉絲汀家,享用她準備好的拿手週日豪華早午餐;我也會和茱麗葉約在市中心的咖啡廳碰面,一起吃可頌麵包。麻煩的是,我從這些外出活動得到的連結感,從來不足以抵消一直存在的孤立感。
「為什麼還是不夠?」這個問題很有趣。這是數量的問題。我在行程忙碌時,一個月可能有四到五趟社交性的拜訪活動,但我需要的數量可能必須到八次、十次,或者十二次。換句話說,我和其他人碰面時,見到的人數或者見面的時間,不足以消除寂寞。同時也是因為,在那種嚴寒的季節,我真的不想外出。
當我一想到要長途跋涉,就不想移動這麼遠去見親友。我不想要這種只延續一、兩個小時的連結感,然後就被丟下,獨自面對剩下的週末時光。在那個冬天,我其實可以參加更多活動。例如,報名一項戶外運動競賽,但是我卻沒有參加任何一項。你可以解釋是寂寞所導致,它已經開始改變我的行為和動機,也是因為我不想要社交活動。我需要的是有個人在家陪我,閱讀的時候,聽得到他的呼吸聲,走廊會傳來他的腳步聲,隔壁房間傳來他的說話聲。
我要的是安靜的陪伴。我的拜訪活動都很吵。從地下鐵鐵軌的磨擦聲、除雪機的鏟雪聲,還有我自己的指關節敲打著厚重前門的聲音,真的很吵。我遵從吉納維芙的指令,持續練習以意識流寫出對寂寞的感覺,我坐下來問自己:我的寂寞需要的是什麼?接著發現自己寫下的第一個字是食物,而出現的第二個字是安詳。我需要朋友、愛人或家人,能夠提供踏實、平靜的同伴情誼,如果沒有,我的寂寞就會持續下去。
在寂寞的文獻裡,短期寂寞和慢性寂寞之間,有一項普遍的區分法。短期寂寞通常是某個人突然有寂寞的問題,像是和他人分離之後感到寂寞,也可能因為週二下午被雨天困在家裡而產生。根據定義,短期寂寞的類型是「短暫的情緒事件」;這種心情會隨著時間而減緩。
慢性寂寞則是非常不一樣的,它往往是遺傳基因和後天環境結合所發生的。有些人天生就比較容易覺得孤單,加上後天的生活環境,寂寞感就持續著。後來,學者們開始正視慢性寂寞。也就是說,這種狀態已經被認為是一種疾病,會對寂寞者的想法、行為和生理,都產生改變。
短期寂寞和慢性寂寞之間的界線並不分明,有些學者以一年作為研究起點,有些人主張兩年。不過,學者們都同意,寂寞狀態只要超過幾個月或幾年,就應該被視為與短暫的心情不同。
「對某些人來說,寂寞是生活中是一項很重要的特質,」北卡羅萊納大學教授帕爾曼說:「我認為,是因為這些人的寂寞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有些幸運的人只會經歷短期、一時的寂寞感,他們既沒聽過,也不理解寂寞會延續。而另一些人則發現自己正在寂寞中掙扎,同時間他們又對寂寞實在太熟悉,因為寂寞已經持續好些年。
我並不確定自己的寂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由短期寂寞跨越界線,成為慢性寂寞。我知道的是,經過了這一年,當我強迫自己在隆冬參與社交活動,「溫和的狂喜狀態」就開始消失了。我的心靈在那個時候似乎暫時棄守了,並且聽任孤獨包圍著我。
寂寞被視為無病呻吟
在我們的文化裡,認為寂寞只是一種臨時狀態,是一種自我沉溺的現象,但可以透過自我強烈的企圖而擺脫。於是,也形成一種想法,就是我們願意接受短期寂寞,卻不接受慢性寂寞。所以,短期寂寞受到文化認可,不太會被汙名化,而慢性寂寞卻普遍被否定,甚至被當作不可能有這種情緒。由於對慢性寂寞無法取得有力、可靠的描述,這種狀態像是未必存在的事,而且怪異又無關緊要。
當我開始尋找那些受慢性寂寞所苦的人時,其實很擔心沒有人會把寂寞描述成像我的寂寞,是不存在的,是我個人的獨特感受。即使我讀到好些報告,例如美國國家心理衛生研究所(U.S. 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提供的資料,都敘述慢性寂寞是一種非常常見的狀態,但我就是沒辦法相信,並仍然認為自己是唯一和慢性寂寞奮戰的人。
我一直擔心自己是唯一受到慢性寂寞之苦的人,直到我開啟與寂寞者的對話,聽到有人說他的寂寞期已經長達五年、十年或二十年,才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我要坦白說,這很可能是一輩子的問題。」安妮,一位來自伊利諾州、年紀三十五歲
的社工員表示同意,她把這種狀態比擬成是慢性病痛。「它不會困擾我,不是真的那種會使我擔憂,或者會影響我的事,但是它從來沒有離開,只是那時候它不是重大問題。不過,也會有變嚴重的時候,我得說,它影響了我過生活的方式。」
正如我在第一章所提過的,和我聊過的寂寞者當中,有些並沒有憂鬱問題,但另一些則曾經與憂鬱情緒奮戰過。然而,即使和我交談的是正在接受憂鬱治療的人,也會明白寂寞和憂鬱是不同的。
「幾乎任何事情都會導致憂鬱,」丹尼爾.帕爾曼表示,「而寂寞則來自於特定的事件,一定有一件與寂寞有關的人際互動事件。」就是這種人際上的缺憾感,一定程度的孤單和缺乏連結。一旦當我要求寂寞朋友形容這種狀態,他們才注意到這項缺口。
「我不是憂鬱,」安妮在形容她的寂寞時,這麼說:「我一直有很多社交活動,但是我仍然深深覺得,沒有一個人真正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或者我現在在哪裡。」我所交談過的許多寂寞者,都是面對一個清楚的問題,就是生活裡缺乏親密情誼的感受。
「我的身邊有人,但依舊感到孤單,」美國西岸的文案工作者蘇妮亞說,「不管怎麼樣,對我來說,不一定喜歡自己被人理解,或許也不那麼在意。但就是覺得自己和人群缺乏連結感,就算身邊有人圍繞著,也是一樣。」
「除非你曾經寂寞過,否則無從體會。」住在魁北克的工程師詹姆士表示,他已經忍受寂寞超過十年了。「多數人把寂寞定義為『噢,天哪!我有一個星期沒見到男朋友或女朋友了,我好寂寞。我坐在這兒等著電話響。』這種情況不是長期的。你可能在社交場合有相當正常的交際應酬,但仍然寂寞難耐。」對寂寞缺乏認識,代表就算你嘗試向醫護人員提出這個問題,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我曾經對醫師提過寂寞,」詹姆士說,「不怎麼理睬,只說:『你應該多出去走走,對你有幫助。』我試著向他解釋,結果它完全不受重視。」
寂寞者不被廣泛理解,這項問題代表:他們必須努力應付寂寞常被混淆,以及需要自我評估,但憂鬱症患者本身通常不必擔心這些問題。「你可以談論憂鬱症,每個人都會覺得那是可以處理的問題。然而假設你說自己很寂寞,大家認為寂寞是一種缺點,是個性上的瑕疵,無法治療。」芮秋煩惱的說著。當寂寞者提到慢性寂寞,他們所說的不是一種心情。他們指的是一種狀態,已經隨行多年的狀態。而且,寂寞持續得越久,你就越少提到它。寂寞對生活的影響越密切,你就越會偽裝成什麼事都沒有。
(本文選自全書,周政池整理)
作者︰艾蜜莉‧懷特 (Emily White)
作者原是一名律師,目前專職作者及政策顧問。她的第一本新書《Lonely: A Memoir》被Barnes & Noble選進新手作者的好書系列。
出版:大是文化
書名:沿著寂寞,我找到自由:寂寞不只一種,所以33%的人寂寞,在不想一個人的過程中,我終於弄清人生要的到底是什麼
作者︰艾蜜莉‧懷特 (Emily White)
作者原是一名律師,目前專職作者及政策顧問。她的第一本新書《Lonely: A Memoir》被Barnes & Noble選進新手作者的好書系列。
出版:大是文化
書名:沿著寂寞,我找到自由:寂寞不只一種,所以33%的人寂寞,在不想一個人的過程中,我終於弄清人生要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