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可以回憶起自己為什麼如此,你就會看到讓事情變得不一樣的希望。
日前新聞中,國三女生疑似因霸凌而跳樓輕生,並將老師要她寫的悔過書當遺書,指控老師侮辱她來自中國的媽媽,但遭校方否認並回應:「師生兩年多相處融洽,也未曾傳出霸凌,不論是新住民或弱勢家庭子女,都一視同仁,大家都誤會扭曲,應該要還原真相。」
也不過才在今年四月,被譽為「宅男女神」Cindy,才因工作及網路霸凌而輕生。徒留家人與粉絲悲嘆。剛出新書的補教名師呂捷、金獎主持人黃子佼,都在書中透露,曾經被酸民霸凌的日子,分享自己調適的方式。
霸凌和被霸凌者之間,存在著一種「關係中的情感轉移」,很多時候,我們不能否認,「人際創傷其實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諮商心理師許皓宜,在《人生不能沒有伴》書中特地提出:「一個被人討厭的人,有資格去要求別人不要討厭你,也同樣有資格去了解自己為何被人討厭!」
因為愛、恨是如此龐大又令人難以消受,我們在每一段相遇中,就會不自覺地將這些情感轉移出去,期待能獲得愛的滿足、恨的解除。
來看看書中一段關於「霸凌」的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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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高中的孩子告訴我,他被同學霸凌。他曾經將霸凌的事情告訴班級導師,但顯然他對老師的處理相當不滿意。
「老師跟我說,同學可能是開玩笑的,叫我再觀察看看。」他說。
「是嗎?同學是開玩笑的嗎?」我問。
「才不是,他們根本沒有在開玩笑,他們叫全班同學都不可以跟我講話,不可以借我作業,然後他們都躲起來笑我。」
「你覺得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不知道。而且我都已經告訴老師了,老師還是不處理。」
「你希望老師怎麼處理呢?」我又問。
「嗯……也許就是罵他們一頓,或是把帶頭的那個叫來罰站也可以。」
「所以,如果老師沒有罵他們,或處罰他們,對你來說就不叫『有處理』。」
「對呀!她無能!她包庇那些壞孩子。」
「你好像對老師很生氣?」
「對!我超生氣的!她怎麼允許他們這麼做?她明明知道我被大家排擠,怎麼可以不阻止他們?她身為老師,怎麼可以不保護我?」
「你的意思是,只要老師罵他們一頓,就可以救你離開被嘲笑、被排擠的處境?」
他突然沉默了。
「不知道……搞不好那樣也沒有用,他們還是一樣討厭我。」一會兒,他又說,「也許我就是天生令人討厭的人。」
「我覺得很遺憾,你居然會說自己是一個天生令人討厭的人。」
「是,我就是這樣。從小到大,沒有人真的喜歡我,沒有人不排擠我。」他哽咽,接著雙眼接觸到我的眼神:「妳不要那樣看我,不要同情我。」他對我大吼。
說實在的,談話到一半突然這樣被學生吼,心裡還是會受到驚嚇。但這種「內心一驚」的感覺卻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笑什麼!」他握緊拳頭,簡直要朝我出拳。
「抱歉。」我還是收不住笑意:「我只是突然覺得其實你很有活力。」
「我是討人厭沒錯,但不是死人。」他回答。
我笑得更大聲了:「我覺得你很有趣,你用很哀傷的語氣講了一段聽起來很哀怨的處境,卻不願讓人用同情的眼光看你。」接著我收起笑臉,很認真地問他:
「你為何不用這麼有力量的聲音去告訴你的同學,你不喜歡他們這樣做呢?」
「一個被人討厭的人,有資格去要求別人不要討厭你嗎?」他反問我。
「一個被人討厭的人,同樣有資格去了解自己為何被人討厭!」
我回應他:「除非,你不願意知道自己被人討厭的真正原因。」
之後,這位同學娓娓道出童年時因為身型微胖,而遭受同學取笑、排擠的不愉快回憶。
他提到,連自己的哥哥都不願意站出來為他出氣,而父母則是告訴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挺身而出。
那天的談話,他提到「哥哥沒義氣」「爸媽不愛我」「同學欺負我」「老師看不起我」……一個個相互關聯的人物,碰撞出他「重複性的童年經歷」,直到他發現,對哥哥、對父母、對同學、對老師的感受……他一直無法劃分清楚,只好在重複想像的過程中,自我折磨。
磨到自己失去了能量,磨到心裡沒有了愛。
這便是一種童年情感的延續與轉移。
當「重複的經歷」轉變為「記憶」,事情才有改變的希望
佛洛伊德解釋這種「情感轉移」的原則,在於不是發自我們此時此刻的狀態,而是重複童年時期的愛戀與怨恨,所以大多不是真實,而是因為與過去人事物的連結想像才強烈發生。這現象最大的危險在於,我們的潛意識想透過「情感轉移」來滿足愛、排除恨,卻可能因為這些感受而過度壓抑,在不明究理的狀況下,我們可能用情感來壓榨那些被我們轉移情感的對象,直到他們受不了這種強烈的情感而逃跑、崩潰、反擊,我們就吸納了更多新的愛與恨來折磨自己。
但這些情感轉移都是有意義的。那些讓你感到愛戀或怨恨的人,不只是要讓你沉浸在那種情感裡頭而已。他們的存在是為了讓你把這些「重複的童年經歷」說出來、表達出來、整理出來,那些過去用身體、用細胞去體驗的「經歷」,才能轉變成被你的心和大腦意識到的「記憶」。
當你可以回憶起自己為什麼如此,你就會看到讓事情變得不一樣的希望。
「我其實也沒需要那麼多人愛我。只要我哥跟我說,雖然我看起來這麼孬種,還是他的好弟弟。只要我爸跟我說,雖然我這麼胖,我還是他的好兒子。就夠了。」
一年後,即將離家去念大學的高中生這麼說。
他不再用「被霸凌」來形容自己的遭遇,雖然他一樣討厭被人排擠。
我想,那是他之後會繼續探索的問題。
本文摘自心理諮商師許皓宜《人生不能沒有伴:找回各種關係裡的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