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和大樹沒有在最好的年紀相戀,他們在最適合的年紀彼此遇見。
大樹和兜兜最初是異地戀。
兩個人的緣分始於一家徵婚網站。
在旁人看來,故事的開端並不浪漫,他們並沒在最好的年紀遇見彼此。
兜兜遇見大樹時已近30歲,大樹已過不惑之年。
二人都是情感晚熟的人,在遇到對方之前,兩個人好像都在不約而同地等待,從年輕時一直寧缺毋濫到青春的尾端,直到對方的出現。
很多事情很難說清,比如一見鍾情。有人在熙攘的人群裡怦然心動,有人在街角巷尾四目相對,也有些人像兜兜和大樹一樣,在虛擬空間裡一見鍾情。
其實世上哪有什麼一見鍾情,所謂的一見鍾情,不過是你終於遇到了那個你一直想要的人而已。人海茫茫,遇之是幸,不遇是命。其實每個人都會遇到想要的人,可惜大多數人在遇到對方時,己身卻並未做好準備,故而,往往遺憾地擦肩。
萬幸,兜兜和大樹的故事沒有這樣的遺憾。
二人迅速見面,迅速地老房子著火,火苗不大,焰心卻炙熱。
他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外貌協會成員,歲月已經教會了他們如何去包容和尊重,也教會了他們如何隔著皮囊去愛一個人的心靈,他們遇到的都是最好的自己。
這份感情好比煲湯,他們細火慢燉,一燉就是三年。
三年裡雖然聚少離多,感情卻與日俱增。
他愛她的知性和善良,她愛他的睿智淳厚,他們沒吵過架,異地戀的後遺症在他們身上幾乎不見蹤影,這簡直就是一個小奇蹟。
很多情侶在年少時相戀,在摩擦和碰撞中彼此成長,他們不停地調整相處的模式,不停地適應對方的價值觀,去悉心呵護一份感情,卻總難免因為林林總總的瑣碎矛盾而夭折。
也有些情侶就像兜兜和大樹一樣,心智成熟時方遇見,他們知道感情不是一味地遷就,也不是一味地依賴。歲月雖將容顏打折,卻賦予他們積澱,他們明白自己愛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也懂得如何去對待這份愛。
兜兜和大樹沒有在最好的年紀相戀,他們在最適合的年紀彼此遇見。
世界上有種癲狂的力量瞬間便可顛覆一切,主宰這種力量的不知是哪些促狹而偉大的神明。
古往今來無數的例證在揭示著這些神明有多麼的善妒,他們見不得十全十美,也容不下完滿的人生,他們在建築和摧毀之間不停地揮動魔,前一秒還歲月靜好,下一秒便海嘯山崩。
有人把這種力量叫作命運。
2008年11月18日,兜兜被確診為癌症末期。
疾病來得毫無徵兆,發現得太晚,已是不治之症,從這一天起,她的生命進入倒數計時。
兜兜沒崩潰,獨自靜坐了一夜後,她坦然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撥通了大樹的電話,如實告知病情,她說:樹,醫生告訴我康復的幾率已經為零,我認真考慮了一下……我們分手吧。
兜兜的態度很堅決,事已至此,她認命,但不想拖累別人,不想將大樹的幸福毀在自己的手裡。
隔著兩千公里的距離,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
她說:樹,你已經不年輕了,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抱歉,不能陪著你了,謝謝你這輩子給過我愛情。
她儘量用平穩的語氣講完這一切,電話那頭的大樹已是泣不成聲。
兜兜說,大樹不哭。
兜兜說,我們面對現實好嗎?長痛不如短痛……
說著說著,她自己反而掉出眼淚來,她狠心掛斷電話,設置了黑名單。
與此同時的廣州街頭,路人驚訝地看著一個熱淚縱橫的中年男人,他孩子一樣嗚咽著,一遍又一遍撥打著電話。
11月的嶺南潮濕溫暖,路人匆匆,無人知曉剛剛有一場雪崩發生在這個男人面前。
六個小時候後,大樹飛抵西安。
眼前茫茫一片,恍惚,恍惚的樓宇,恍惚的人影晃動。
晚秋初冬的天氣,他只穿著一件短袖衫卻完全感覺不到寒冷,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快點,再快點,快點去到她的身邊。
大樹敲門時,眼淚再次止不住,中年男人的眼淚一旦開閘,竟如此磅礡,他哭得說不出話,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到了手上,他死命控制著自己敲門的力度,卻怎麼也控制不了節奏。
兜兜打開門,愣了幾秒鐘,又迅速把門關上。隨著大門砰的一聲響,她的坦然和冷靜崩塌了,她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只是一味地用背抵著門板。
「樹……你為什麼要來?」
大樹強止住哽咽,把嘴貼近門縫喊:兜兜開門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有我在,你不要怕。
兜兜說:樹,我不會好了……我自己可以面對的,你快走吧,忘了我吧,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你不要犯傻……聲音隔著薄薄的一扇門傳出來,卻好似隔著整個天涯。
大樹喊:兜兜開門吧,我等了40多年才遇到你,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他用力地砸門,大聲地喊,半跪在地上緊貼著門板不停地央求,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情緒失控讓他變成了自己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門的背後,兜兜不停地重複著:……你不要犯傻,樹,你不要犯傻……
幾個小時過去了,十幾個小時過去了,天亮了又黑,大樹昏厥又醒來,臨走時嗓子已經失聲。
他沒能敲開兜兜的門。
都說時間能改變一切,消解一切,埋葬一切。
兜兜相信時間的魔力,她祈求大樹不要犯傻,唯願他如常人一樣在命運面前緘默,理智地止步,明智地離去,然後把一切交給時間。
「結局既已註定,那就早點忘記我,早點好起來吧。」
她時日無多,只剩下用這種方式愛著他。
兜兜萬萬沒想到,大樹也只給自己剩下一種方式。
一個月後,大樹辭掉了廣州的工作,將全部家當打包搬到西安。
這是他事業上最黃金的時期,資歷名望、社會地位、高收入……
他統統不要了,不惑之年的男人瘋狂起來,竟然比20歲的男生還要勇往直前,他只要她。
大樹沒有再去敲門,兜兜已經入院,他百般打聽,來到她的病床前。
她裝睡,不肯睜眼。
他說:兜兜,我們能心平氣和地聊聊天嗎?
他坐下,指尖掠過她的臉頰,他輕聲說:我們在一起三年了,難道我會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嗎?你放心好嗎,我向你保證,我將來的生活我自己會處理好的……兜兜,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不要再攆我走了。
他捉住她的手:你在一天,我陪著你一天,陪你一輩子,不論這輩子你還剩下多少時間。
淚水滲出緊閉的眼,兜兜掙脫不開他的手,哭著說:樹,你傻不傻……
大樹卻說:兜兜,我們結婚吧。
2009年6月28日,兩人在西安結婚。
事情變得簡單起來了:死神給你指明了道路的終點,但愛人在身旁說:來,我陪你走完。
這條路好像忽然也沒那麼艱難了。
兜兜的身體狀況越來越惡化,一天比一天蒼白羸弱,遵醫囑,她開始住院靜養,大樹24小時陪著她。醫院的生活單調,二人的話都不多,很多時候都是默默看著對方,看著看著,掩不住的笑意開在眉梢眼角。
她打針,他替她痛,醫生叮囑的每一句話他都當聖旨去遵守,比護士長還要護士長。
所有人都明白,不會有什麼奇蹟發生了,但大樹認認真真地去做,就好像一切都還有希望。
有一天,大樹幫她切水果,兜兜從背後攬住大樹的腰,她說:樹,趁我還走得動,我們去旅行吧。
她告訴大樹,從20世紀90年代末起,自己一個人旅行過很多地方,漫長的旅行中,她曾遭遇過一個奇妙的小城,在那裡人們放水洗街,圍火打跳,零星的背包客拎著啤酒走在空曠的青石板路上,
馬幫的駝鈴叮咚響,流浪歌手的吉他聲在午後的街頭會傳得很遠很遠。
她說:樹,你知道麼?從2005年我剛認識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夢想著有一天能和你定居在那個小城,安安靜靜地一直到老……這個夢今生是無法實現了,但我想和你一起去曬曬那裡的月亮。
兜兜此生的最後一次旅行去了麗江。
她已經很虛弱了,坐久了會眩暈,稍微走快一點就會氣喘,大樹攬著她,給她倚靠的支點,兩個人站在玉龍雪山前吹風,坐在民謠小火塘裡聽歌,燭火映紅了每個人的面龐,唯獨映不紅她那一臉的蒼白。
她牽著大樹的手走出小屋的門,踩著月亮溜達在青石板路上。
碎碎的繡花裙飄蕩,她牽著他的手,甩來甩去甩來甩去……她輕輕說:樹,我知道你一直盼著我好起來,我又何嘗不想,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真的不想這樣……聽我的好麼?回西安後不要那麼在意治療效果了。
她停下腳步,扳過他的肩膀:你說過,我走以後你會好好地生活,可是我希望你從現在開始就好好地生活,一直一直地好好生活,好嗎?
她說:樹,答應我,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那麼多,你要替我好好去體會哦。
劇痛的間隙,她攥著大樹的手開玩笑說:在麗江還沒事,一回來就痛成這樣了,早知道就留在那裡不回來了。
大樹忽然開口說:兜兜,那我們就造一個麗江。
他拿出剩餘的積蓄盤下一間50平方米的屋子,仿照大冰的小屋的模樣,建起了一家火塘,命名為「那是麗江」。
一樣的格局,一樣的氣場,一樣的音樂,一樣的牆壁和燭臺。
門外是車水馬龍的西安,門裡是燭火搖曳的麗江。
兜兜最後的時光是在這間小火塘裡度過的,最後的日子裡,大樹給了兜兜50平方米的麗江。
〈本文選自全書 李幸臻 整理〉
作者:
大冰,本名焉冰。
1980年出生於山東煙臺,畢業於山東藝術學院。
他是山東衛視最當紅的節目主持人,
卻每年不帶盤纏,靠著街頭賣唱一路進西藏。
他也是麗江一家小火塘酒吧的老闆,當你走進門,
遞給你一碗青梅酒,聽你的歌與故事……
寫書作家、民謠歌手
老背包客、禪宗弟子
資深拉飄、麗江混混
油畫畫師、手鼓藝人
皮匠銀匠、業餘詩人
黃金左臉、高校導師
有點好笑、有點親切、有點瘋狂、有點豁達,
有著幾十重相異的身分,
又太會說故事的大冰。
大冰Facebook粉絲團:大冰 - 乖,摸摸頭
作家
2013年出版《他們最幸福》,一年內暢銷80萬本。2014年再次出版了《乖,摸摸頭》,半年以來銷售百萬,長時間占據中國各大通路暢銷榜單。
問大冰為何開始寫作,他說:「以前有什麼情緒都是通過寫歌,而這一兩年,開始為了記錄一些事情而寫文字。這些書中的人物,每一個都是真人真事真名,『他們的人生都傳達著一種正能量』。」
山東衛視主持人
畢業後在山東電視系統做過美工、劇務、攝像、執行導演,歷時4年磨練才開始了主持生涯。2002年,主持山東衛視《陽光快車道》,收視長虹,成為該電視台首席主持人。後陸續主持《不亦樂乎》、《愛情來敲門》 、《驚喜驚喜》、《愛拼才會贏》、《歌聲傳奇》、《天下第一刀》等節目。2015年1月起主持《創意兵團》至今。
老背包客
大冰有句名言「做最牛的背包客」。
大冰做背包客,不講究裝備,漫漫長路上無細節計畫,更無那些聽起來冠冕堂皇的人生目標。背包客大冰最多的目的地便是西藏。帶著濟南飛北京,北京飛成都的兩張機票,還有他的手鼓,流浪歌手大冰就開始了他的進藏之旅,完全靠街頭賣唱,步行滇藏線。據大冰介紹這還僅是條難度不大的進藏線路。
酒吧掌櫃、民謠歌手
曾經全年有大半時間在拉薩度過,當時經營著兩個酒吧,「浮游吧」和「拉漂」。現在在麗江經營小火塘酒吧「大冰的小屋」,始終堅持大家圍著爐火,傳著青梅酒和吉他,彈得都是民謠、唱得都是原創。
書名:乖,摸摸頭
出版:華滋出版
目錄:
作者序
推薦序
不為「成功」而活
踏歌而行
俠之小者的江湖
◎乖,摸摸頭
有些話,年輕的時候羞於啟齒,等到張得開嘴時,已是人近中年,且遠隔萬重山水。
…………
每一年的大年初一,我都會收到一條同樣的短信。
在成堆的新年快樂恭喜發財的短信中,有雜草敏短短的四字短信:哥,好好的。
很多個大年初一,我收到那條四字短信後,都想回覆一條長長的短信……可最終都只回覆四個字了事:乖,摸摸頭。
◎對不起
她哭著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它貼在地面上的腦袋猛地抬了一下,好像意識到了些什麼,脖子開始拼命地使勁,努
力地想回頭看她一眼,腿使勁,尾巴使勁,全身都在使勁……
終究沒能回過頭來。
白瓷盆裡空空的,今天她還沒來得及餵它吃東西。
◎不許哭
她坐在門檻上,火光映紅面頰,映出被歲月修改過的輪廓……妮可妮可,蒙奇奇一樣的妮可,你的娃娃臉呢?你的眼角怎麼也有皺紋了?
她說:哥,我不哭。
我說:乖,不許哭,哭個屁啊。
她抬起一張濕漉漉的臉,閉著眼睛問我:
哥,我們什麼時候回拉薩?
◎唱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次日午後,他們辭行,沒走多遠,背後追來滿臉通紅的老嫗。
她孩子一樣囁嚅半晌,一句話方問出口:你們這些唱歌的人,都是靠什麼活著的?
這個一生無緣踏出茫茫荒野的老人,鼓起全部的勇氣發問。
她替已然年邁的自己問,替曾經年輕的自己問。
緊張的,疑惑的,膽怯的,彷彿問了一句多麼大逆不道的話。
三五個漢子立在毒辣的日頭底下,沉默不語,涕淚橫流。
老人慌了,擺著手說:不哭不哭,好孩子……我不問了,不問了。
◎聽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時光荏苒,眨眼帶走許多年。
有人說:小屋是麗江的一面旗,不能倒。
當然不能倒。於我而言,它哪裡僅是間小火塘,它是一個修行的道場,是我族人的國度,哪怕有一天我窮困潦倒捉襟見肘了,捐精賣血我也要保住這間小木頭房子。
給你講一個最遙遠的理由。
◎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
毛毛捏著木頭的手,對我說:「……五年前的一天,我陪她逛街,我鞋帶鬆了,她發現了,自自然然地蹲下來幫我繫上……我嚇了一跳,扭頭看看四周,此時此刻這個世界沒有人在關注我們,我們不過是兩個最普通的男人和女人……我對自己說,就是她了,娶她娶她!」
◎椰子姑娘漂流記
她和他懂得彼此等待、彼此栽種、彼此付出,她和他愛的都不僅僅是自己。
他們用普通的方式守護了一場普通的愛情,守來守去,守成了一段小小的傳奇。
…………
或許當你翻開這本書,讀到這篇文字的時候,西太平洋溫潤的風正吹過如雪的沙灘、彩色的珊瑚礁,吹過死火山上的菖蒲,吹過這本《乖,摸摸頭》的扉頁……吹在椰子姑娘的面紗上。
白色婚紗裙角飛揚。
她或許正微笑著回答:Yes,I do!
◎風馬少年
……於是我們站在埡口最高處唱《海闊天空》。
手鼓凍得像石頭一樣硬,吉他只剩下兩根琴弦,一輛一輛車開過我們面前,每一扇車窗都搖了下來,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路過我們。
有人衝我們敬個不標準的軍禮,有人衝我們嚴肅地點點頭,有人衝我們抱拳或合十,有人喊:再見了兄弟。
嗯,再見了,陌生人。
◎小因果
大人們不捨得叫醒他們,他們臉貼著臉,睡得太香了,美好得像一幅畫。
那個九歲的男孩不會知道,二十四年後,身旁的這隻小姑娘會成為他的妻子,陪他浪跡天涯。
◎普通朋友
有一天,大鵬差一點兒死在我面前。
……再往後10釐米,他必死無疑。
所有人都傻了,巨大的回聲久久不散。
我扔了話筒跳下舞臺要去打人,他僵在臺上,顫著嗓子衝我喊:別別別……沒出事。
他的臉煞白,快哭出來的表情。
我眼睛一下子就酸了……唉,誰說藝人是好當的。
◎我有一碗酒,可以慰風塵
我寫這篇文章並未徵得老兵的同意,我也做好了被他扔下河的準備。
無他,在這個不懂得反思的時代,有些故事應該被後人知曉。
不奢望銘記,知曉即可。
有廟堂正史,亦應有民間修史,何為史?末學淺見,五個字:真實的故事。
是對是錯,是正是反,百年後世人自有分曉,但無論如何,請別讓它湮沒,那些鮮活和真實的細節,有權利被人知道。
寫就寫了。
我等著老兵來把我扔下河。
◎我的師弟不是人
我蠻納悶兒,我說:它是狗耶……它是狗它怎麼能皈依?
大和尚反問我:它是條小生命不?
我說:嗯呢。
他繼續問我:那你是條小生命不?
我說:……我我我不明白您是幾個意思?
他哈哈大笑著說:對嘍,你也是條小生命,我也是條小生命,它也是條小生命,OK,回答完畢,自己悟去吧。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