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自由不可怕,我認為沒有自尊,才最可怕。」吳世璿說在監獄中沒有尊嚴的感覺,是讓他痛定思痛決定出去之後絕對不會再進來的原因。
七年前,在監獄關了六年多的吳世璿準備要出獄,出獄的前一日,半夜裡他突然醒來,心裡有點不安。「明天太陽升起,我的人生就要重新展開,為何自己卻高興不起來?」吳世璿感到十分茫然,未來會如何他真的沒把握,畢竟自己都被關了這麼久,能有的自信早就被磨損得差不多了,被關的人,心枯萎得最快速。
「沒有自由不可怕,我認為沒有自尊,才最可怕。」吳世璿說在監獄中沒有尊嚴的感覺,是讓他痛定思痛決定出去之後絕對不會再進來的原因。
少年得志,壯年失意
吳世璿雖然書讀得不怎麼樣,但是從小就極有生意頭腦。國中時,爸爸開水果鋪,不愛讀書的他,只要爸爸一有事要出去,他就會蹺課回家幫忙,他總能人前人後招呼幫忙做生意。大家都說他是個做生意的料,而且賣東西比讀書有趣太多,他在心中立下心願:「以後我要靠賣東西賺大錢。」
十五歲國中一畢業,吳世璿就不想念書了。一開始他在成衣廠做學徒,不久後就開始在夜市擺攤賣衣服,不到二十歲就能募集一堆人手擺流動攤販,還經營地下彩券生意,一下子賺進不少錢。後來更跨足餐飲業和經營醫院,他的輝煌人生在二十幾歲便到達顛峰。
「三十幾歲以前,我很風光,雖然書讀得不多,錢卻賺得很多。」他的父親不會當面稱讚他,但卻總在親朋好友面前誇他:「就這個孩子最會做生意,最有出息。」
但是,吳世璿沒想到,一向精打細算的他卻虧在自己根本不懂的醫療業。當時有人找他投資開健診醫療所,剛開始他認為市場大,應該能賺大錢,沒想到硬體、軟體都投資下去,才發現經營卻沒想像中那麼容易,一開門,一個月就得花三十萬元,虧損不斷擴大,像個無底洞,最後他竟動了印偽鈔的念頭,還因此被判了十幾年的刑期。
這場從天而降的巨變,把吳世璿關進牢裡。他把整個家庭弄得天翻地覆,家庭角色全部重新定位,他的父母失去兒子,還要幫吳世璿照顧兒子,而他的兒子也失去了父親。
「曾經失去的『自由』與『尊嚴』,絕對不要再弄丟。」有機會他一定要再把這兩樣失去的東西拿回來。
吳世璿在獄中經常反覆想起以前父親跟他說過的話、對他的種種提醒,他終於可以慢慢明白父親、母親以前的苦口婆心,一切都是為他好,父親最盼望、期望的就是他,但他卻讓父親最失望。
出獄後,吳世璿發現中風的父親在他第一次申請假釋被退回不久,便因病去世了,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因為他很想要父親可以看到他重新做人、重新振作。
父親過世時,家人因為怕他在獄中會想不開,所以對父親過世的事隻字未提。直到出獄那天回到家,當他迫不及待想要見父親一面,兒子拿出的卻是阿公的遺照,沉重的打擊和一直以來渴望父愛的那種心境,讓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他這才驚覺已經來不及給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這件事是他心中很大的遺憾。
出獄,人生挑戰的開始
身為更生人,找工作是一個最難突破的問題,這是吳世璿原先萬萬沒想到的事情,找了好幾個月,去應徵了好多工作,但總是等不到好消息。他說:「只要是出賣勞力的,連挖水溝、洗車、水泥工、清潔工等,那種只需要靠勞力的低階工作,我都跑去試過了,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
找工作都找不到,根本沒有人願意用更生人,時間拖久了,他的意志一天比一天消沉,也變得有些憤世嫉俗,他覺得更生人找工作很沒尊嚴。
其實每次去面試找工作都是很大的掙扎,吳世璿說:「是一種無情又嚴格的考驗,那些人一聽說你曾經被關過六年,眼神就會馬上變得怪怪的,開始對你有警戒心,不信任你。」每次當旁邊的人一出現懷疑的眼神,即使對方不用明白說出不能僱用他的真正原因,他都能知道為什麼。那種眼神很銳利,像一把刀刺進來,被瞧不起的滋味,的確不好受。
吳世璿感嘆:「路快走不下去了」,這時他終於體會到被關出來的人,為何有絕大比例的人,又會再度回到監獄,因為根本沒路可走。
轉機,路邊開賣桶仔雞
某天,他突然想到以前媽媽在雲林鄉下賣過的那種桶仔雞,在鄉下都是用鐵桶子加木炭去烤,一隻雞得烤上個四、五十分鐘,味道很香、很好吃,但是都市人可能都沒吃過那種味道!他想著或許可以來賣雞看看。
他經過幾天思考,決定來賣桶仔雞試試看,為了縮短烤的時間,他想到要改良桶內空氣回流,用紅外線來烤,這樣時間就能縮短一半。
他每天都去買雞來烤兼做實驗,一個月下來不知道烤了多少隻雞,烤完就請母親品嘗味道,一直等到母親點頭肯首說:「這次不錯,雞外皮酥脆,肉多汁鮮美,真的好吃,比我烤的還好吃。」
因為不斷實驗,累積經驗和手法,後來烤出來的雞皮更酥,肉更嫩,再搭配上母親傳授的配方及胡椒鹽、辣椒粉,加上雞隻的精華湯汁,他越來越有信心。
一開始,吳世璿在三重集賢路附近的人行道上叫賣,開張頭幾天,一天只賣一、兩隻雞,乏人問津,他都不知道這樣到底可以撐上幾天。收攤回家後,他有氣無力地跟母親說:「路過的人明明很多,怎麼光臨的人就這麼少?難道我烤的雞不好吃嗎?」母親在一旁打氣說:「你慢慢來啦,如果你做的好吃,客人改天一定會再上門的,做吃的這一行,味道好是最重要的,眼光要放遠。」
給自己一次機會
從第一家店出現後,媒體便多次報導,最多時他還曾有十家加盟店,有些更生人更循線來找他幫忙,有的是想跟他學技術,有的是希望能找一份工作做。吳世璿因為自己是更生人,遇到過很多找工作方面的挫折,所以很想鼓勵其他跟他一樣也想要改變的更生人。他不但很大方地免費提供技術教學,也曾僱用更生人看店,他跟這些想要向上的更生人說,要把「一切靠自己」銘記於心。挫折讓他的生命長出韌性,韌性讓他創造出美好的新世界。
「要讓別人看得起,就要自己先堅強地站起來。要摧毀不好的習慣,真的告別從前才會有救!」因為自己也曾徬徨,所以更能體諒那種更生人難以言喻的苦痛與沮喪。
然而,這並不是每個更生人都能做到,有不少人根本等不到他口中那個美好的世界來臨,就半途而廢。他就用過幾個更生人,有人一拿到薪水就消失無蹤,有的做不到幾個月就嫌工作辛苦不肯來,然而,越是看到這樣的情況,越是讓他心生警覺,他一定要走到最後。
吳世璿藉由出獄後再創的新人生,認識到自己能有什麼樣的潛力發揮。
他思考在創業過程能學到什麼,遇到什麼問題又要如何解決,這不僅讓工作事業步上軌道,更督促他進一步去想還可以有什麼發展,這些都是他獲得的啟發。
相信你絕對也做得到
「每個人都有機會,都有無限發展的可能,只是你肯不肯改變。如果你願意相信自己,願意給自己一次機會,別去管挫折有多大,面對它、克服它,希望會在未來等著你!」這是他出獄後創業過程的體會,他也常這樣跟其他更生人講。有一些在獄中服刑的人或出獄後的更生人寫信給他,每封信他都會親自回覆,為他們寫上幾句打氣的話,他認為如果只是一點鼓勵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為何要吝嗇?
他想鼓勵更生人,「只要你行得正就別再害怕,不用太在意別人的偏見,不要退縮,不要讓人影響你的情緒,只要你願意付出、努力,認同你的人就會圍過來,鼓舞你、支持你。」他就是這樣走過來,所以想以此跟大家共勉之。
吳世璿記得父親在世時常跟他說些做人的道理,其中有句話是:「甘願要做牛,不驚無犁好拖」,這是用來鼓勵人只要肯吃苦,絕對不怕沒工作,人只要肯打拚,就一定能活下去,這句話他一直都記在心中,他很想告訴父親:「爸爸,我這次有照你的話去做了!」
〈本文選自全書 李幸臻 整理〉
作者:
財團法人台灣更生保護會
於34年11月11日成立,積極結合社會資源、公益人士及慈善團體的力量來協助、輔導有心向善更生的出獄人,服務的範圍包含受保護人技能訓練、就業、就學、就醫、就養等輔導,並視受保護人的家庭生活經濟狀況,協助申請急難救助金及返鄉旅費等資助,並對於有心創業的更生人開放承攬更生事業,提供更多工作機會給更生人,藉由以上保護及輔導,希望受保護人自立更生,預防再犯,也期盼更生人學習「付出」,幫助別人。
高安妮 採訪撰文
曾任報社雜誌社採訪編輯、出版社主編。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著有:《歸零,才可以逆轉──重刑犯變身油漆大亨》。
書名:預約人生下半場
出版:健行文化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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