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這個社會、恨我的父母親,更恨我自己,我好心疼奶奶這輩子沒好好享清福過,為什麼,她才是真正一輩子一個人的在生活,但奶奶沒有半點怨言,最後摸著我的頭,說我很乖,叫我要勇敢,要多認識一些字,要做一個好孩子,要孝順父母,把弟妹找回來。
我的心好亂,無法表達,全因為感動。
『老師,您好,我是XXX。
很唐突寫了這封信給你,但這是我人生難得少有的勇氣之一。感謝您在2009年的夏天來到了土城少年觀護所做了一場演講,我想您大概沒什麼印象了。我是裡面數百人中的其中一位,演講期間,你突然從台上跳下來走到我這,與坐在我旁邊的另一位學生對話,你對著他說不要這麼愛生氣,不要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你,你也沒有去試著了解過你的父母親不是嗎?
我進少年觀護所前後六次了,聽過很多老師來演講,你是第一個會走到我們旁邊,也是第一次有人距離我這麼近,我就在你旁邊,看著你在全場走動,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國二的我,直覺地願意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我感覺你也是在對我說,現在我已經是一個念大學的大學生了。
我奶奶在上個月不敵病魔離開了我,她是我這輩子最愛最愛最愛的人,我很愛她,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個月我一想到就流眼淚,我不知道自己這麼脆弱,因為我發現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這比沒有錢或沒辦法念大學更讓我害怕,原來我的奶奶帶給我如此大的動力,我竟然要等到她離開了才發現,我好難過,更是後悔,我真的是一個人了。
從小我就很少看到我母親,我的父親很不負責任地離開了家裡,把我丟給奶奶,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是太好,手腳沒什麼力,所以走路很慢,煮個飯也讓我餓很久,冬天洗衣服更是洗超久。
在我有記憶以來就是奶奶帶大的,但我卻一直傷她的心,已經記不得有多少次她來到學校為了我的事情跟多少家長或者老師道歉,直到最後,我進了少年觀護所,我看到奶奶拜託所方人員好好照顧我,那一次她沒有道歉,她只是一再地鞠躬拜託,我看到她整個人好嬌小,我心裡其實很多吶喊,我隔著鐵窗,我知道我很不孝,我更希望奶奶不要這個樣子。
我好想做出更誇張的行徑讓奶奶可以真正放棄我,我不喜歡奶奶為了我受這麼多的委屈,我好沒用,我恨她但又好愛她,我不知道我怎麼了。
待在少觀所裡幾個月的某一天,老師您出現在所方為我們這一群飛行少年,其實是不良少年做了一場演講,您一直提到『回家吧!』、『有沒有什麼話想對父母親說的?』我當時心裡想到的是我奶奶,第一次有想要趕快回家的衝動,奶奶只剩下我而已,她才是真正一無所有。之後每次看到奶奶,就讓我想起演講這一段往事,於是我對你的名字一直存有印象。
這六年,我變得不太喜歡往外跑,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大學畢業,除了打工賺取學費之外,奶奶的身體狀況也越來越不好,我其實是很擔心的。
上個月,奶奶等到我打工回來才闔眼離開人間,我抱著奶奶痛哭,很對不起奶奶,我真的沒能為她做些什麼,她這一輩子這麼辛苦,卻還要負責我這一個這麼不懂事的孫子,我其實一直把奶奶放在心上,我多麼希望能給奶奶過上好日子,但我什麼都做不好。
我恨這個社會、恨我的父母親,更恨我自己,我好心疼奶奶這輩子沒好好享清福過,為什麼,她才是真正一輩子一個人的在生活,但奶奶沒有半點怨言,最後摸著我的頭,說我很乖,叫我要勇敢,要多認識一些字,要做一個好孩子,說我不是一個人,要孝順父母,把弟妹找回來。
我在整理奶奶房間時,在一個鐵盒子裡看到了一本筆記本,這本筆記本是奶奶當年拿去少觀所要我好好練習寫字或者當寫日記都行,有什麼委屈也可以寫在筆記本上面,我說我最討厭寫字了你還拿筆記本給我,而且這也不是你買的,是人家送你的,你自己不要才拿來送我的,反正妳在路上都有人會載妳過來了,你就快回去吧,很煩耶!當時我與奶奶嘔氣,把筆記本丟在地上,轉頭就走,根本不想理她。
昨天我翻開了這本筆記本,它的第一頁黏了一張名片,我很訝異名片上面是老師的名字,我對老師的名字是有印象的,原來那一天載我奶奶到少觀所的那個人竟然是老師您,將筆記本送給奶奶的也是老師您。當時演講叫著大家快點回家的那位老師,竟然就是在路上碰到我奶奶順道載她的老師您。』
看到這裡我才恍然大悟,那一天我演講完離開後,沒多久在公車站牌看到了一位老奶奶,她左顧右盼似乎需要協助,我在街道的對面搖下車窗問迷路的老奶奶要去哪裡,這麼巧我才剛從少觀所演講完耶,我可以反折載妳過去,沒問題的。我從後座上拿了一本筆記本送給奶奶,對奶奶說:『希望你的孫子出來之後可以懂事貼心一些,不要那麼憤世忌俗。阿嬤,妳辛苦了。幫我把這本筆記本送給你的寶貝孫子吧!』
我對這位奶奶有印象,她當時帶了一個雞腿便當說是弄給孫子吃的,但很怕孫子生氣調頭不理她。我在車上捨不得奶奶長途往返奔波,也心疼孫子沒能吸收到正確的認知價值,我不知道這個社會到底對我們做了什麼?為什麼總有那麼多的痛苦,這都讓人很揪心,然而自己的力量太小,能夠影響的人有限。
你長大了,這個社會會一直讓你面臨考驗,但我相信你已經擁有無比的勇氣面對每一個關卡。我看到太多人在浪費自己的生命,因為擁有太多,反讓自己小情小愛的過度膽怯。
我們往往將至愛的人視為理所當然,直到失去了他們,我們才會在靜默散步十分,祈求老天爺再給我們重新對待他們的機會。你的故事提醒了我們不要讓這種遺憾發生在你我身上了。
你的自剖與反省,讓我看到成長與懂事,你奶奶真的把你教的很好。我明白你心中的種種憤怒,那是因為你擁有奶奶滿滿的愛,你卻沒能來得急將這些滿滿的愛送給你想給予的人,請你再相信我一次,把這份愛好好放著,現階段先完成整體學業,不要讓自己進入憤怒的世界,沒有人對不起你,多學習,結交一些好的朋友,培養自己誠實、正直、不畏艱難、不向命運低頭的人格特質,就像你奶奶教給你的所有一切一樣,直到你可以自然而然地散播愛,你奶奶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我是多麼的幸福,透過一封信就讓我看到了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價值,所以我們真的隨時都可以成為一個給予他人溫暖的人,沒有任何目的,發自內心的反射給予,毫無所求的瀟灑離去。很多人寫信給我說他們看完我的文章之後內心變得更有力量並且會帶來改變,這讓我很有成就感。我們活在一個被外在物質混淆的環境,是寶島還是鬼島?就看你怎麼想。希望這篇文章能夠為你帶來一絲絲的感動。
這個環境是我們共同創造出來的,與其抱怨不如包容,常懷感恩心。
你的鼓起勇氣讓我知道六年前我做對了一件事情,並對你有了正面的影響,而這段往事也將為你的生命帶來意義,你的奶奶苦難已經完成,開心做天使去了,我們其實要為她感到高興。
而你將踏上人生精彩的旅途,為自己的生命負起責任並為這個社會做出貢獻。在人生的道路上有你有我,我們都不孤單,我們都好幸福,社會本應該如此才對。
幸福,其實就在我們的身邊,珍惜並祝福天下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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