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四年八月,MOAS開始他們的第一起救援行動。當年八月到十月短短兩個月的救援任務中,救起了至少三千人。這個神祕的非營利組織只有二十名成員、一艘船、兩艘汽艇以及兩架無人機。能獲致如此成績,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但事情往往沒有那麼順利。根據聯合國難民署(UNHCR)統計,在二○一四一年中,高達三千四百人在地中海域罹難,不幸地,這艘船也沒有倖免。一五年四月,這艘偷渡船在被救援的時候,意外撞上好心救援卻沒有適當裝備的葡萄牙商船而翻覆,逾七百人身亡。
早在一三年十月的兩起船難過後,義大利政府便開始了一個救援計畫——我們的海(Operation Mare Nostrum),試圖對海上的難民進行人道救援。然而,以英國為首的保守派指出,這計畫成了偷渡的最大助力,因為救援計畫使偷渡集團的行動更加猖狂,在歐洲各國壓力之下,我們的海計畫轉型,義大利政府投注的資源大幅減少。
一件舊夾克 低吟悲痛往事
然而,想要往歐洲尋求更好生活的人們並沒有減少。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從民間自動發起的人道救援團體——移民海外救助站(MOAS,Migrant Offshore Aid Station)誕生了。這個非營利組織由一對不到四十歲的夫妻,美國商人克里斯(Chris Catrambone)與義大利籍妻子雷吉娜(Regina Catrambone)於一三年創立,起因於他們在蘭佩杜薩島(Lampedusa)的一次旅遊。當年他們一家乘著遊艇,正享受著地中海的藍天白雲,雷吉娜不經意地看見了海面上漂浮的一件夾克,因而好奇地詢問船長那件夾克從何而來。船長相當肯定地告訴他們那是當年蘭佩杜薩海難某位罹難者所留下的,因為這座島,是從利比亞偷渡往北必經的一站。他們面面相覷,取消了原先在那片海灘的游泳計畫,當天下午就有了成立MOAS的初步構想。「誰忍心在這樣的一片海灘游泳呢?」克里斯接受《經濟學人》專訪時說。
其實,這條路的起點並不是地中海,非洲大陸的內戰早已不是新聞,從東邊的利比亞、蘇丹、敘利亞到西邊的馬利、奈及利亞,連綿的戰禍讓安全生活都成了奢望。於是往北方遷徙,成了這世代共同背負的悲傷。這群人們往往從家鄉的零工開始,積攢了夠多的錢以後,逐步往靠北一些的大城市移動,再多打幾份零工,才能夠往自由的海岸線前進。
二十名成員 拯救難民無數
來自美國路易斯安那的克里斯,對於這樣的難民之旅深有體會。他自稱是「卡翠納難民」,因為○五年卡翠納颶風摧毀了他的家之後,他便下定決心離開美國到歐洲重新生活。當他的跨國保險公司Tangiers在新的大陸落地生根之後,他與太太開始追求更高層次的人道關懷。他們希望能夠驅散方濟各教宗所說的「冷漠的全球化」,用自己的方式對世界做出一點貢獻。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願意花下一千六百萬歐元(約合當時新台幣近六億元)買下一艘四十公尺長的加拿大漁船——鳳凰號(Phoenix)和兩艘小汽艇,而且每個月再花二十五萬歐元來讓它進行海上搜救,而每一筆經費都來自Tangiers或他們個人。在有限的資源下,MOAS只有二十名員工的陣容,發揮了最高效益,他們結合無人機科技與專業人士,並與官方機構密切合作。二○一四年八月,MOAS開始他們的第一起救援行動。在當年八月到十月短短兩個月的救援任務中,他們共救起了至少三千人。
一般而言,MOAS利用兩架無人機在利比亞沿海進行探勘,如果有待援的船隻,他們會先以兩艘汽艇靠近,先讓難民穿上救生衣,而後依序讓小孩、婦女、青壯男性上汽艇,再轉送到鳳凰號,船上的醫療專業人員接著才能一一對個別難民提供適當的營養與治療。
MOAS的發言人克里斯遜(Christian)表示,令人心碎的故事天天在海上發生。他自己便遇到一位敘利亞男子,在船上眼睜睜的看著妻女死於脫水後被丟進海裡,即便已經是多年前發生的事,這名男子至今仍擺脫不了當時的痛苦。現在他在義大利當外科醫師,得到了自由並享有應得的安全生活,但他最希望一起生活的人卻不在了。
聯合國資料顯示,從利比亞偷渡到歐洲,是產值逾一億七千萬美元的市場。根據MOAS的說法,現在要搭上通往歐洲的小艇,每人必須付出一千五百到七千美元,相較於利比亞的平均薪資,最高價格幾乎是當地成年人半年的所得。然而他們所受待遇卻連囚犯都不如,偷渡集團常把難民船丟在海面上就走人,連食物與飲水都不提供,威脅、鞭打甚至性侵害情事,層出不窮。
三十倍罹難 泣訴戰火無情
今年統計到四月二十一日,已超過一千七百二十七人葬身海底,是去年同期五十六人的三十倍。四月的兩起船難震驚了全球,歐洲各國立即在四月二十三日舉行高峰會,因為大家其實心知肚明,偷渡的高峰——夏季,根本還沒開始。
緊急峰會中,歐盟各國擬出了四項行動計畫,包含派出海軍毀滅走私集團的船隻、將海上救援經費提高三倍至九百萬歐元,並決議加強與非洲各國的合作,訂定更明確的收容法規。
但英國首相卡麥隆明確表示,他會幫助救援,但盡可能不讓難民進入英國本島。這舉措就如一二年希臘關閉了土耳其的陸路關卡,還有保加利亞耗資九百六十萬歐元所建阻擋敘利亞難民進入的圍牆。
然而,克里斯遜認為,人的移動無法避免,尤其是在非洲內戰不斷的情況之下,「當一間房子著火,你能要求人們不要從窗戶跳出來嗎?」他如此比喻。果然,這些措施只是讓難民選擇鋌而走險跨越地中海,讓遷移人口在一四年飆高到一○年的五倍。
過去,面對偷渡難民,各地政府採取的措施都不同。舉美國為例,多數的難民會先安置在古巴的關塔那摩灣;而澳洲政府則是把難民安置在離島上,如馬努斯省或送到鄰近的諾魯共和國,不願意讓偷渡難民進入澳洲大陸。這樣的作法對於國家財政的負擔相當大,但某種程度解決了本國人民的反彈。
今年五月,MOAS將重新啟動任務,因應即將到來的偷渡高峰。雷吉娜在接受《今周刊》電話訪談時表示:「他們是人,我們要救起生命,就那麼簡單。」
今年,他們開始與無國界醫生合作,並接受一家德國能源公司贊助經費。這些資源,使救援任務能夠再支撐半年。然而,非洲戰事短期之內解決無望,在多方合作下,地中海是否能夠回歸蔚藍,或仍是生死一線的陰陽海呢?
▲富豪一家在他們自購的救難船上合影。左起為太太雷吉娜、女兒與克里斯。(圖/MOAS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