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災難,不僅讓當事者的人生瞬間停格,也影響了周遭的家人。專家說,真正的陪伴是「堅持不放棄的面容相對」。若用這個標準,任爸幾乎是一百分。在Selina遭火灼傷,只剩四六%存活率時,他如何走過來?以下是任爸的第一手告白。
我是個極度悲觀的人,遇到任何事情,我都會做最壞的打算。
過去三十年的工作經驗,讓我累積最多的,就是危機處理的能力。二○一○年十月二十二日下午四點,我接到通知,當下就問:「嚴不嚴重?」工作人員回答:「嚴重。」我接著問:「有沒有生命危險?」工作人員毫不迂迴地告訴我:「有生命危險。」當下,我在心裡做了最壞的打算,就是死亡。
第一時間,我也如實地告訴萱萱(Selina)的媽,我們要面對最真實的狀況,就是「她很危險」,所以如果她有進步,都是我們撿回來,要感恩上帝。直奔上海後, 醫生給我們看她的照片,我根本看不出來那是她,因為全都是黑的!黑巴巴像個焦塊!
我心裡盤點幾個最關鍵的問題,就開始問醫生。第一個,我問有沒有燒到臉?醫生說,沒有直接燒傷,日後還是能以臉孔示人,我當下就說:「感恩上蒼!」那代表上天給她還可以走出來的機會。接著我問,關節能不能動?因為如果關節傷到不能動,未來就只能在家裡發呆,人生會失去很多意義。醫生說,關節可以動,但必須花很長一段時間復健,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後面的路這麼辛苦。
面對孩子不能掉淚 要給她希望
最後,我問她有沒有傷到重要器官?會不會影響生育?醫生說,她沒有燒到肚子,這點非常幸運,因為如果肚子燒傷、日後人工補皮,會影響皮膚彈性,肚皮可能沒辦法被撐大。
我聽完醫生的報告,心中真是只有「感恩」。其實我常想起(聖嚴)法師的話,要面對、要處理、要放下。事情發生了,只能面對。但我還是忍不住想:「我和任媽一生謙卑待人,為什麼是我們?」
後來我遇到一位朋友,她曾聽過一句話,才漸漸走出喪子之痛:「上蒼為什麼選擇妳?是因為妳有能力面對這場災難。」
我跟我太太說,孩子躺在病床上,我們去看她,絕對不能掉眼淚。因為我們要帶給她希望,要稱讚她:「哇,妳好棒!」鼓勵她:「今天又比昨天進步,明天一定也會比今天更進步。」
有一次,我也跟我女兒分享,先天腦性麻痺藝術家黃美廉博士曾用顫抖的手寫下一句話:「不敢祈求上蒼賜我順遂的人生,但願上蒼賜我毅力,面對人生。」萱萱聽到毅力兩個字,眼淚就掉下來,因為她知道這條路很長,要靠毅力走過來。
那時,我父親也住在榮總加護病房,甚至也曾病危。那段時間,每天早上,我先把準備好的水果帶到林口長庚給女兒;下午,就到榮總看我爸爸;晚上,我再去長庚。儘管成天這樣奔波,我還是每天強迫自己,看我爸爸回來之後,要去健身房運動。運動時,我發現我是舒緩的,只會專注在呼吸上。我告訴太太:「女兒出事的時候,我們絕對不能病倒!」
後來的過程當然很漫長,醫療團隊的協助,還有同事朋友的陪伴,我都非常感恩。她復健時不斷崩潰,還有很多情緒上的發火,點點滴滴,也都走過來了,這些都不足為外人道。
當她失控發火時 我知道這是在倒垃圾
她現在常常會在演講提起,曾經有一段時間無法面對我,後來她解決的辦法就是,對著我,一股腦把心裡的魔鬼講出來。你要問我當時會不會心理受傷,我會說兩個字:垃圾。那就是孩子在倒垃圾,她把垃圾丟給我,我該怎麼做呢?
其實父母就是最大的社會容器,父母在社會上經歷這麼多,「容器」越來越大;孩子在社會上吸收得少、「容器」小,垃圾多了怎麼辦?當然要丟出來。接到垃圾的我,第一是靠過去經驗一笑置之;第二,接觸大自然;第三是運動。這些是最好的療癒方式。
當然,我也很感恩,萱萱後來因為做復健,慢慢地養成運動的習慣,她自己也喜歡上運動的感覺,這也影響她妹妹和她媽媽,現在全家人都喜歡運動。
老實說,我真的哭出來的一次,是她拿下袖套主持節目的那一次。那時她已回到螢光幕前主持節目,但大多穿長袖。我那一集上節目,一開始沒注意到,但鎂光燈一打,我才看到她把自己的手露出來了,手肘上就是明顯的疤痕。我當下就哭了,那是高興地哭,因為她能面對自己,以後的路,更能面對。
萱萱有一天問我:「你同時要照顧我,又要照顧爺爺,誰來照顧你?」我當場回答她:「我的爸爸媽媽,是我一輩子的責任;妳,是我一輩子的心頭肉。」不管將來她還會遇到什麼變化,或她又對我有任何微詞,她永遠會是我跟我太太的心頭肉。
任爸(任明廷)
出生:1951年
現職:藝人
經歷:精英電腦公司資深經理、美國洛杉磯Headmost公司經理等
學歷:中興大學經濟學系
家庭:已婚,育有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