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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們終將成為生命最後的主角

有一天,我們終將成為生命最後的主角

2014-09-30 15:34

就像一碗粥,必須經過努力和時間的淬鍊才能完成一樣,我也是到了中年即將邁入老年之際,才懂得要好好熬煮自己的美味人生,而且是在被稱為「死亡病房」的安寧療護病房裡所領悟到的。

親近自己的人生

今天的早餐是鮑魚粥。兒子在大學迎新活動裡喝得亂七八糟,為了幫這小子醒醒酒,我凌晨就已起床開始忙碌;超市裡賣的鮑魚大部分是國外進口的,雖然沒什麼味道,但是看起來還算新鮮,所以我打算將內臟也一同放進去料理。

我先將糯米洗乾淨,放置在一旁,接著再用扁平的黃銅湯匙將鮑魚肉和外殼分離,並讓鮑魚內臟溢出來覆蓋在糯米上,使糯米染成茶色後,再倒入一點麻油,開始翻炒。炒過一陣子之後,再加入些許的水繼續翻炒,接著再重複幾次翻炒、加水的步驟。等到糯米差不多熟透時,就可以將剩餘的水全部倒入,用大火煮沸,再轉成小火慢煮,直到米粒鬆軟、呈現糊狀就差不多了。然後再將剁碎的鮑魚放入一起煮至沸騰,最後灑上些許結晶透亮的海鹽調味,鮑魚粥就可以算是大功告成。

熬粥這件事,比煮飯困難多了,既費工又費時。但是,對於身體狀況虛弱的人來說,還有什麼食物是可以比粥更能撫慰身心的呢?用盡誠心誠意的料理,最能打開人心。我把要帶給患者的鮑魚粥裝進保溫便當裡,其餘的就用來當作今天一家四口的早餐。

就像一碗粥,必須經過努力和時間的淬鍊才能完成一樣,我也是到了中年即將邁入老年之際,才懂得要好好熬煮自己的美味人生,而且是在被稱為「死亡病房」的安寧療護病房裡所領悟到的。

我的一生彷彿是「熬粥人生」。長期在酒精中毒的爸爸和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媽媽底下長大的我,為了克服那段缺乏愛與充滿傷痕的青春歲月,我比別人更加倍努力唸書,最後考上醫學院,也在學校裡認識了現在的老公。那時想說成為醫生之後就會變得幸福,也想說結婚組成了自己的家庭以後,就會變得幸福。等我稍微有了經濟基礎,老大上了國中,我才重新開始之前延後修習的醫師實習課程。當時的我,為了明天,什麼事都得去做;為了變幸福,無論在經濟、社會、知識上,都必須比別人表現得更加卓越才可以;這些就是在我四十歲時發生的事情。

遲來的實習生活,讓我幾乎每天都在淚流滿面、咬牙苦撐的悲痛中度過。

過去一起唸醫學院的同學早已出了社會擔任醫生,而小我十歲的「前輩」竟頤指氣使地玩弄我,一下子要我去煮泡麵,一下子又要我下班後去買火車票等等,使喚東使喚西,幫他們處理各種雜事,有時候我還會因為醫學知識不足,而被已經當上主任的同儕鄙視。

擔任專科醫師的時候,光是一個晚上就要對病患家屬做出三次死亡宣告;還曾有過我一個人在值班室睡到一半被鬼壓床嚇醒,然後以淚洗面度過一整晚的經驗。也曾連續兩天留在值班室裡整理堆積如山的文件表格,結果不小心睡著,導致錯過參加公公的忌日,醒來時才發現老公傳來了十幾封要求離婚的簡訊。

就這樣,我的工作、我的家庭,都開始出現了危機。然而就算壓力已經累積到瀕臨爆發的程度,我仍提醒自己,要是沒了健康,就真的什麼都沒了。於是我持續在凌晨四點鐘起床準備健康餐,跳了一千下跳繩後出門上班,而孩子上學和老公上班前的準備工夫,我也絲毫都沒有疏忽。

為了明日而奉獻今日,終於讓我在進入醫學院二十三年後,成功當上了菜鳥安寧療護醫師。當時的我,能夠撐過痛不欲生的實習生活,全是因為我深信會有補償今日的未來,而這一路走來,我真的遭遇過許多的不幸,幸好我深信的未來最終有兌現,要不然,我應該就會這樣傻呼呼地過一輩子後離開人世吧。

擔任安寧療護醫師,是一項相當與眾不同的經歷。

死亡,是不分對象的,所以我會遇見各式各樣的人。在代理人當中甚至也有多次進出過監獄的更生人,他不分晝夜地把自己喝得爛醉,跑來醫院鬧事,要我們一定得救活他的媽媽。

也曾發生過,一位兒子偷偷將癌細胞已擴散到大腦的繼父帶到醫院來的情況,他說兩個妹妹都對繼父漠不關心,所以每天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來探病,我本以為他是個孝子,但事隔一個月後,妹妹們一臉驚慌失措地跑進醫院來找爸爸,這才知道原來是哥哥刻意和她們斷絕連絡,讓她們根本找不到爸爸;一問之下竟發現,其實是哥哥為了謀劃獨吞遺產,才會做出這種違背良心的事情。對於當時還沒有什麼社會歷練的我來說,是一場震撼教育,而透過各種病人的故事,讓我領悟到所謂「我們的人生」,其實是被金錢與愛給盤根錯節地纏在一起,只有到了踩在生命懸崖邊時,這些原本被掩蓋的真相,才會像洋蔥一樣被一層層剝開來

有時候,我會覺得安寧療護醫院裡的十四間病房,就像是十四本小說。當然,我們不能將病人生命的最後一刻,都當作只是個故事結局般的那麼簡單,溫暖的故事有它的溫暖之處,惋惜的故事有它的惋惜之處,都是非常珍貴的寶物。他們所留下的故事,一頁一頁都成為使我們好好繼續活下去的指引,而親眼目睹過死亡,才會懂得活著的真義。

人們往往會不著邊際地想像,人之將死的時候,一定都是在痛苦中掙扎後停止心跳,但事實並非如此。有時候,要走的人會擔心留下的人;有時候,志工會輕輕撫觸著病人如落葉一般乾枯的身體。即使是在安寧療護病房裡,也有「活著」的一面。

五年期間,我送走的病人超過八百位,經歷了這些過程,讓我懂得想像自己的結局,也懂得回顧這一路走來的人生;我也終於有了體悟,原來一直以來我自認為是不幸的人生,其根源來自於我不願坦然地接受它。我曾經設定下的無數目標──經濟富裕、知識超群;擁有會唸書的小孩、體貼的老公和父母,這些會不會都只是因為我的私慾而生的虛像呢?

總有一天,我也會像我的病人一樣,成為臨終病房裡的主角。

當一齣名為「人生」的華麗演出要落下布幕的那一瞬間,我會體會到什麼樣的強烈感受,並與我的身體告別呢?一直以來,我總是過著汲汲營營的熬粥人生,但是自從在安寧療護病房裡看遍了死亡和瀕死的情景後,讓我從追求擁有一切的慾望人生中徹底解脫。

生命,不是從新生嬰兒房裡展開,而是從瞭解安寧療護病房開始。

 
 
〈本文選自全書,曾琳之 整理〉
 
作者:金女煥 醫師  
 
因為婚姻生活而中斷了醫學系的學業,13年後,她以39歲的年紀重返校園、攻讀家庭醫學科。之後,在韓國國立癌症中心完成了高階課程,自2008年迄今,以安寧療護醫師的身分,服務於韓國大邱醫療院安寧館,從事陪伴癌症病患走過痛苦的安寧療護工作,同時身兼緩和醫療中心主任與家醫科醫師。  
 
作者認為自己過去13年的全職主婦經歷,對於如今從事安寧療護工作有莫大幫助。5年期間曾對800多位患者進行過臨終宣告,雖然至今仍無法非常坦然地面對「死亡」,但她持續鼓勵人們為了不錯過人生的最後瞬間,必須藉由認真學習「死亡」,獲得使生命圓滿的力量。  
 
曾於2009年獲頒韓國「國家癌症管理事業評價大會」安寧療護部保健福祉部長獎,以及2011年獲頒韓國「國立癌症中心安寧療護故事招募展」優秀獎。於〈每日新聞〉以安寧療護和抗癌食品為主題,進行專欄連載,並於KBS電視台〈晨間天地〉節目以童話故事為患者家屬傳遞死亡之意義、談述自己親身經歷的故事,令觀眾熱淚盈眶。另著有《製作幸福料理的醫生》一書。 
 
書名:在人生的最後旅館,學習說再見
出版:高寶
 
目錄:
 
自序  如果現在覺得很辛苦,那就先從結局開始吧!
 
第1章 
正面積極,人生才會變得更美好親近自己的人生枯萎的花朵也很美麗若想要一場完美結局,就請面對「痛苦的真相」比起「過去的人生」,更應緊握「剩下的人生」積極面對世上所有事物,即便是「死亡」
 
第2章 
不要被情緒操弄「對不起」巡房法必須成為彼此的老師生病的「人生」,會造就生病的「死亡」成為「超讚醫師」的理由束手無策的話,就請等到回來為止吧!
 
第3章 
有時候,輸,才是贏那條要獨自踏上的路途,讓我們一起走吧!請從現在開始準備耀眼的結局他們正在和辛苦的生路奮鬥著,而不是死路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裡旅行請現在就停止無法致勝的搏鬥
 
第4章 
笑一個,世界就會變得不同救人的醫生,殺人的醫生嗎啡,神賜予人間的最佳禮物幸福送貨員,「楊董和那些員工們」別為他擔心,就哭吧!痛的話,就請說痛吧!
 
第5章 
現在,請放下吧好慌張,因為沒有人可以百分之百保證明天會怎樣從這裡開始,「得一個人走了」有什麼應該要被裝進人生的行囊裡呢?對我們而言,何謂「死亡和瀕死」?堆起人生最後一個箱子的法則尾聲 生命的最後,會告訴你答案附錄 安寧療護醫師金女煥的十個善終真心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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