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耀明、何韻詩 教你包容不同

「 我從來都覺得，出櫃應該是不錯的，但沒想到，比我預想中更好！」這一年來，香港知名音樂人黃耀明不知回答過多少次類似的問題，親眼見到他滿臉燦爛地回答，連頦下零星的白鬍鬚好像都成了光芒。

去年四月，為慶祝出道二十五年，黃耀明和已各自單飛的「達明一派」夥伴劉以達在香港紅館舉辦演唱會，演唱會進行到第三天尾聲時，他感性道出：「我是同性戀者，我是基佬……，我是喜歡男人，不好意思各位傳媒，以後我還要唱二十年歌，你們不需要再問我這個問題……，今晚說完就算，多謝大家。」

香港「同志年」
「明哥」打頭陣

此番出櫃宣言，不僅博得場內觀眾止不住的掌聲，也刺激去年一整年香港同志公眾人物的「出櫃士氣」。五個月後，香港知名電台主持人陳志全在當選立法會議員後，也公開出櫃，成為香港第一位表明同志身分的政治人物；同年十一月，藝人何韻詩也在父母陪同下，於香港同志大遊行高喊：「在這裡我很驕傲地跟大家說一聲，我是同志！」

許多香港人戲稱，去年是同志的一年。香港同志運動並不僅止於名人相繼出櫃，一股水到渠成的氛圍，讓這些人集結在一起，連同長期關注人權議題的工黨籍立法會議員何秀蘭組成「大愛同盟」，在今年一月一日正式註冊為非營利團體，矢志爭取同志平權。黃耀明在今年上半年就兩度親赴立法會公聽會，促請香港政府制定反性傾向歧視法。

出櫃後，反而多了許多維權活動要忙碌，黃耀明發現，這一年多來，自己不曾為什麼事情哭過，卻是在這個月受邀到香港摩根大通證券演講時，為一個問題潸然淚下。台下有人問他，在出櫃前後有沒有受到什麼不一樣的對待？

「我突然想到，二十多年前剛出道時，我的形象在一般人眼中已經很奇怪了，有一次我走在街上，一位媽媽走過我身邊，就對牽著的小孩說：『那個人是gay，你不要學他。』但在今年七月一日，我和大愛同盟的夥伴走上街頭，有個媽媽抱著孩子走到我面前，讓他的小孩放錢到我們的捐錢箱裡......，講到這裡，我就哭了。」黃耀明莞爾一笑，原來社會已在二十年間向前走了一大步。

新世代同志
「阿詩」勇敢當

相較之下，晚黃耀明十五年出生的何韻詩，應該是沒有經歷過那個充滿偏見的社會，但是自她出道以來，嗜血的八卦媒體從未停止針對她的性向作文章。「我有一點像是箭靶，他們會用很負面的字眼，把你形容成：『哇，這個怪物，她又出擊了！』」

「老實說，那些報導給我很大的訓練，現在幾乎沒有什麼能影響我的心情，他們就是想拿這個把我打爆、打倒吧。」她笑一笑，又說：「尤其是去年，我連最後那一步也踏出去了，突然就發現，好像一切都變清靜了。」

去年十一月十日公開出櫃後，何韻詩在網路上發表了一封長信〈給爸媽們的信〉，信中懇切地透過自我表述，為更多還無法坦然表明性向的人，博取被理解的空間：

「各位爸爸媽媽，我希望你們不要太擔心。作為一個偶像，我最希望做到的，也只是用我的影響力，讓孩子們可以學會包容，學會體諒，學會愛自己，學會尊重與自己不一樣的別人……，今天，我坦白地交代了我的性取向，是很個人的一個抉擇，但這並不代表我工作上的理念就會因此改變，這個我可以保證。」

事實上，何韻詩十一歲時與家人移民加拿大，在她探索自我性向的懵懂過程中，就身處在友善同性戀者的環境裡，甚至，父母也相當開明。「雖然我從來沒有向家人出櫃，但我也沒有特別把這件事當成祕密隱藏，他們一直都很自然地接受這樣的我。」

曾當過老師的何爸爸，甚至在何韻詩打電話回家，告知自己打算公開出櫃時，大方鼓勵：「出就出嘍！」他在之後接受香港媒體訪問時也說：「我教書教了這麼多年，學生六、七千名之多，當中不少是同志，卻因父母抗拒，不敢出櫃，非常痛苦。」

生在這樣的家庭，何韻詩直說：「我真的比很多人都幸運，若要感謝誰陪伴我度過自我認同到公開出櫃，一定是爸爸媽媽。」

回想自己與家人之間的「溝通」，黃耀明臉上多了一點慨然。「二十年前，我跟父母說的時候，是滿痛苦的，他們都是傳統的人。」

當時，黃耀明已出道，唱的歌、做的表演，都暗示著自己的性向，但父母始終選擇不正視他出現在媒體上的形象。「我感覺，他們是不開心的，我只能慢慢與他們相處、解釋。其實我最後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接受，我只覺得，接不接受，都是我的命。」

黃耀明的父母雖然趕不上看到時代改變，但在晚年時，都願意坦然與兒子的伴侶相處，這或許也是黃耀明心中最大的救贖。

在父母家人之外，黃耀明與何韻詩都屬於「比較幸運」的同志。在他們身邊，一起工作的夥伴、一起相處的朋友，甚至是朋友的朋友，都是一群開明的人，嚴格說來，他們大可一直待在這樣的「舒適圈」內，不去理會外在世界──可能有善於汙名化的媒體，或是持有偏見的保守勢力。

出櫃這條路
是為了還在櫃裡的人

「老實說，我們根本可以不用出櫃。」黃耀明理直氣壯地說：「但我們出櫃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那些還在櫃裡的人，給他們感覺有些力量，讓他們覺得，活出自己不是一件壞事。」

何韻詩也說：「我們常常講『包容』，那不只是希望別人包容我們，我們也會嘗試去包容別人的不理解，如果你永遠用憤怒的態度，或是對罵的方式，問題永遠不會解決。」她笑說：「一年不夠就兩年，兩年不夠就五年，我們有的是時間。」一旁的黃耀明馬上接腔：「去爭取、去擁抱別人的不一樣！」

出櫃後可以稱作「犧牲」的，大概就惟獨他們在音樂上的表現。何韻詩說：「我們很容易被歸類為『同志歌手』，我們要比其他人做得好上三倍，才能蓋過那個身分；但既然決定要走出這一步，這也是預料中的事。」

今年七月，大愛同盟出版了一本對話文集《大愛同誌》，那一陣子，正好遇上歌手羅大佑的生日，黃耀明帶著一疊書參加派對，送給在場朋友，並邀請每個人都與書本合照。

黃耀明回想起來還是很感動：「在場很多我不認識的人，我並不是對每一個人說過我是gay，我也害怕有的人算是長輩，但沒想到他們每個人都照辦了。」言辭中，不難聽出他對外在世界還是有深層的恐懼，恐懼遙遠的路人懷有敵視與偏見。

成為高調出櫃的藝人，又大張旗鼓組織了團體，形同是向保守族群立起一個明顯的攻擊目標，但亦師亦友的兩人，都一派樂觀：「哈哈，（槍林彈雨的）那一刻還沒到呢！」黃耀明說：「不要怕其他人與你不同，也不要怕自己與其他人不同，不同的時候，我們就對話吧！」

遊行這一天，本來上舞台致詞完就要匆匆趕下一個工作行程的何韻詩，硬是與黃耀明從台北市政府一起遊行到忠孝敦化鬧區才離開，這或許不是一段很長的路，但親自走過，更能把運動精神深扎心中。為什麼一定要來台灣走這趟遊行呢？他們兩人的初衷簡潔有力：「因為我們都是同志」，也「為了愛嘍！」
 

遊行前晚，黃耀明（左起）、何韻詩與立法會議員何秀蘭代表香港「大愛同盟」， 與台灣「伴侶盟」對談。

香港「大愛同盟」成員親臨遊行現場，感受台灣同志運動的活力。(攝影/陳永錚) 

黃耀明
出生：1962年
現職：歌手、大愛同盟成員
經歷：「達明一派」雙人組合
　　　人山人海音樂製作公司創辦人
　　　文藝復興基金會第一屆理事長

何韻詩
出生：1977年
現職：歌手、演員、大愛同盟成員
經歷：2006年在香港獲得「叱咤樂壇女歌手金獎」
　　　2010年入圍台灣金曲獎「最佳國語女歌手」
　　　2012年入圍台灣金馬獎「最佳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