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日本經營之神松下幸之助先生的傳記如山高,但甚少有人知道,他的成功和夢想實現,不只靠他自己一個人的力量。
編按:
有關日本經營之神松下幸之助先生的傳記如山高,但甚少有人知道,他的成功和夢想實現,不只靠他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他的夫人梅之不只一路忠實的支持他的夢想,更默默的在身後用盡一切己身之力,和幸之助一起圓夢。梅之說:「我必須理解幸之助真正追求的夢想。即使世間人冷笑以對,我也要盡一己之力,了解他的思想,並且支持他追逐未來的夢。」
一九六八年,松下電器五十週年慶,幸之助說:「今天欣逢五十週年慶,我想,感慨最深的除了我,應該就是內人啦。因此我今天特別也請她上台,與我們同樂。」
幸之助再度回首望著梅之。七千人的目光也一起投向她。梅之微微起身致意。但她沒料到幸之助接著說:「我要謝謝太太長久以來的支持!」
幸之助朝梅之深深一鞠躬。參加下電器產業創業五十週年慶的人們全體起立,注視著梅之,同時發出如雷的掌聲。當中有幾個熟面孔,是當年往在一起的店員,有阿平、清吉、阿和,大家都含淚仰頭望著梅之。
幸之助當著這麼多關係企業的員工,說出感謝自己的話,這可是頭一遭啊。梅之止不住眼淚直流。
「梅之不是無用之女!」
她的眼前浮現和幸之助相伴度過艱辛歲月的模樣。他從未說過好聽的話,但儘管嘴上沒說,她知道丈夫感激的心意。只要他能了解就好。梅之已然滿足,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幸福的了!她想。梅之垂下頭,掏出手帕拭淚。現場再度響起如雷的掌聲。
一九八七年,幸之助獲頒一等旭日桐花大綬章,但梅之大腸癌剛剛動完大手術。
幾個小時的手術結束非常成功,梅之時已九十歲,醫生表示,高齡者大手術成功,等於是生命力戰勝病魔。但是梅之睜開眼第一句話,卻是擔心幸之助。
「我不能陪你參加授勳儀式,真抱歉。你一個人很孤單吧。」梅之躺在病床上,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
幸之助回答:「不,不要緊的。」
「是嗎,真是不好意思。」
幸之助用眼睛制止躺在病床上的梅之為自己未盡妻子本分道歉,同時帶來一個不論如何都想與妻子分享的東西。
「妳不用道歉,瞧,怎樣?沒看過吧?」
幸之助說著,在梅之面前拿出一等旭日桐花大綬章,並靜靜把勳章放在梅之手裡。梅之的手感到沉重的金屬觸感。
「這勳章是不是很棒?不過這勳章不只是我的。世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真的認為,這勳章給我們兩個人的。是妳跟我兩個人的。」
幸之助的手包覆著病床上那隻拿著勳章的小手。他憐惜的緊緊握住梅之的手,久久不肯放開。
過了好久,幸之助才說:「梅之,謝謝你。」
梅之望著幸之助的臉,淚珠一顆顆的奪眶而出。
幸之助死後五年,梅之跟在後面穿上預備好的壽衣,享壽九十七歲。直到最後,梅之都還掛念著幸之助追求的夢想;同時她也沒忘,要站在幸之助的半步之後,支持他。
她一生常說這句話:「那人的動作快,連到最後也走得比我快。不過我總會追上他的。接下來我們倆就可以慢慢的走啦。沒什麼好急的,慢慢來,慢慢來。」
到底梅之是用什麼方法支持著?又如何深愛著幸之助,成為他背後那一雙有力的支持的手?時間拉回他們打拼事業的年輕歲月。
「打擾了。」
選舉過後大約兩週,松下家有客來訪,是婦女會裡的兩位夫人。
「哎呀,選舉時承蒙照顧。多虧各位幫忙,外子才能當選。」
「不,不。千萬別這麼說。婦女會的人都說,都是夫人賢內助之功。」
「是啊。大家都想知道松下先生如何變成這麼了不起的人。」
梅之訝異的反問。
「我什麼都沒做,妳們說想知道……。」
「什麼都可以。是婦女會的大家想知道。」
站在大門口聊天有些失禮,梅之請兩位入內。
「請問幸之助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梅之想了想,回答: 「他是個神經質、一絲不苟的人,也很自豪於松下家的門望,其他……。」
「梅之夫人怎麼和幸之助先生相處?」
「沒什麼特別。我的母親教我:永遠站在妻子的立場支持丈夫。生意上以他為主,時時刻刻想到以他為尊吧。」
梅之有著極強的意識:以夫為尊。
「我不敢說有什麼內助之功,總想著幫外子分憂解勞,這一點最重要。我只想讓外子能夠心情愉悅。」
「可是一旦持續下去,很多男人就會得寸進尺,逞威風,耍大男人脾氣!」
梅之想起生幸子前的事。雖說她總是以夫為尊,聽丈夫的話,但是幸之助的神經質和一絲不苟的個性愈演愈烈。
當初剛結婚,她就看出他的個性。哪怕是冷風刺骨、草木皆枯的寒冬,他也不肯穿丹前外套(日式和服外套);同樣的,哪怕是酷暑的夏天,他也不肯只穿件浴衣。他不喜歡亂七八糟的打扮。梅之也不喜歡。可是這麼一來,就很難利用穿著調節冷熱了。
另外,幸之助也不允許桌上的東西亂放,桌面隨時都要保持整齊清潔。心情不好時,看到桌子一亂,就會大吼罵人。心情起伏顯現於面。稍不如意,就會拿東西出氣,曾經有過一、兩次扔矮桌的經驗。他熱中工作時,更是無視於其他事物,完全以自我為中心。
「給我杯熱茶。」 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幸之助沒確認溫度就一口喝下,燙得哇哇大叫。 「這茶是怎麼了?這麼熱,燙死我了!」 「是你自己說要喝熱茶的。」 梅之看見幸之助暴跳如雷,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沒說要喝這麼熱的茶!」 被梅之笑聲刺激,惱羞成怒的幸之助,拿起眼前的象牙筷用力數度敲打矮茶几。由於他之前也做過好幾次類似的事,梅之並沒有特別制止他激動的行為。
「啊。」 象牙筷狠狠敲在茶几上,其中一枝筷子的前端被打斷了。這時,梅之沒吭氣。明明是幸之助的錯。喝茶時,自己應該試冷熱。而且,筷子又不是用來出氣的。梅之沉默著,沒有拿出新筷子;幸之助也逞強,就用那根斷掉的筷子吃飯。第二天還是同一副筷子。不知何時,幸之助自己去工廠,把那斷掉的筷子修好。
梅之在客人面前想起往事,再次開口。
「愈縱容就會愈得意忘形,星火燎原。不過,外子只會在家亂發脾氣,在外頭不會這樣。我認為只要尊重他,他就會擔負起應盡的責任吧。」
「原來如此,真的是這樣耶。男人一旦成家,就要變成男子漢吧。尊重他是一家之主,他也會跟著成長。這真是個好辦法。而且,成長會成就事業。你們在家裡也討論工作?」
「不,我不會提工作的事。我認為還是公私分開比較好,要不然外子肯定二十四小時都會為了工作而神經緊繃。」
「嗯,聽說,有些太太任意對公司的事加以批評,讓丈夫感到疲憊不堪。不過問公事比較好嗎?」
「母親從小教我,不要對男人的工作置喙。」
「但他有時也會請教您的意見吧?」
「我們做生意,當然要聽別人的意見。但我認為,女人不該對男人的事業有太多主張。當外子問我意見時,我感到能說出自己的意見很棒。儘管平時不聞不問,但是倘使有事,他就會來找我商量,能做這樣的太太,太好了。
我絕不會堅持己見,只想著能提供他做參考就好。」 那時幸之助忙得沒空看報,梅之便以讀報當作日常功課。她讀完報後,把報紙收進壁櫥,再轉告幸之助當天新聞的重點。倘使幸之助想了解詳情,不等他開口,梅之立刻從壁櫥裡取出報紙。
看著丈夫忙碌的身影,梅之總思索著自己能幫上什麼忙。她單純的想:既然他沒時間看報,那就由我來看吧。雖然看報會占據她的時間,但她不以為苦,只要能幫幸之助的忙,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除此之外,她也積極的與銀行、證券公司、百貨公司、和服店、客戶等交談,詢問經濟動向、服飾流行,以及家庭關心的方向,連陪梅之出訪的員工都藉著探訪,吸收新知。只是,她告訴幸之助自己知道的知識,並不是為了炫耀;也不是為了獲得丈夫的褒獎,說她是個賢慧的妻子。她只是為了隨時能回答幸之助的問題做準備。
「您真用心。」
「您的意思是:與其賢慧,不如做個值得信賴的太太?您希望獲得丈夫這樣的評價嗎?」
「仍然是母親教導我,要盡妻子的本分。丈夫的價值取決於事業;妻子的價值取決於家庭。讓丈夫覺得把家中一切雜事都放心的交付給妻子,不是最重要的事嗎?」
「讓他沒有後顧之憂,才能專注事業。」 「幸之助先生其實從不考慮家事,因此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當然最理想。我們是生意人,希望他能忘記家庭,專心工作。」
自從熱茶事件後,梅之領悟到幸之助對工作的執著度非常高。
「從那之後,我要端茶出去時,都會先用手摸一下茶杯,看看燙不燙。」
「這樣啊。」
幸之助倒不曾抱怨過洗澡水的溫度。梅之都會配合丈夫喜好,放好熱水後叫他來洗澡。
「可是這麼做不是很辛苦嗎?連睡覺時間都變少了。」
「梅之夫人不會跟幸之助先生抱怨嗎?」
「母親說:會抱怨辛苦的太太其實做得還不夠多。人生的苦多由小事而生,從小習慣就好。我認為,所謂勞苦端賴心境。倘使家庭主婦整天愁眉苦臉,整個家庭都會跟著愁雲慘霧。這樣的妻子不合格!」
「您新婚時就這樣嗎?」
「那倒不是。我認為,太過單純的妻子對丈夫來說是不夠的。剛結婚時為了互相了解,我們常起爭執。不過吵了三、四年,丈夫就會厭煩吧。能隨時理解丈夫的心情做調整,才是好太太。」
做妻子的也要努力學習,這是梅之的哲學。連難以取悅的幸之助在梅之心中都是可愛的人。摔斷象牙筷的事,日後成為夫妻倆的笑談。儘管幸之助有時會故意耍威風,但他心裡其實是全然信賴梅之的。兩人獨處時經常互相取笑,如同梅之盡全力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幸之助也想盡力扮演好「丈夫」的角色。他們就是這樣一對夫妻。
自從大正十年(一九二一年)長女幸子誕生後,松下家期盼著下一個男嬰誕生。幸之助和梅之都很期待能有男孩,繼承經營松下電器,光耀門楣。然而過了三、四年,梅之一點懷孕的跡象都沒有。
直到大正十五年(一九二六年),梅之才又產下期待已久的第二個孩子,而且是個男孩!
「取名字了嗎?」
「我想取幸之助的幸字,就叫幸一吧。」 這位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二世長得圓圓胖胖,相貌堂堂。幸之助非常高興。
「這名字不錯。」
「希望能保松下家安泰。」
幸一健健康康的成長,還參加大阪三越百貨公司舉辦的健康寶寶比賽,獲得健康寶寶獎。梅之生產前,把會計的工作都交給弟弟祐郎,才安心的生產。生意很順利,幸之助當上區議會議員,可說夫妻倆最得意的時期。
幸之助曾說:「我覺得自己是幸運兒,太了不起了!」 他那時一帆風順、得意萬分,萬萬沒料到惡運緊跟在後。
大正只到十五年就結束了,第二年昭和二年(一九二七年),一月十九日出事了。早在十七日,幸之助到東京出差。梅之、幸子、幸一還開心的為他送行,那時幸一約七個月大,健康活潑。
十九日,幸一的樣子顯得有些奇怪。梅之看到吃完午飯、在睡午覺的幸一,發覺孩子瞪著眼睛,情況不對,她趕緊把孩子送去附近的木庭醫院,醫生說得了腦炎。醫院召集兩、三科的專門醫生會診,卻束手無策。
為了不讓幸之助擔心,梅之沒有立刻通知他,等發覺情況不對,幸之助已經坐上夜行列車。梅之發電報給車上的幸之助,但她不能寫孩子病危,也不知該寫什麼才好。她想,還是先讓丈夫知道出了事。
最後電報上只寫著:「幸一生病。」
梅之相信幸之助一定能察覺有問題,因為一般孩子生病,是不會打電報通知的,所以幸之助應該可以感到事態嚴重。
梅之叫同時回到大阪的歲男,到大阪車站接幸之助。木庭醫院診斷幸一病情危急,要求立刻住院,除此以外,什麼都沒說。
幸之助來到木庭醫院。他一打開病房的門,就先探看幸一兩眼發直的模樣。
一夜沒有闔眼的梅之說:「木庭醫生說會盡全力搶救。不過他們雖然已經用盡各種辦法,情況卻愈來愈危急。」
儘管專心一意的看護,病情卻不見起色。儘管如此,梅之並未放棄,她下決心不輕易掉淚。
「妳辛苦了。」
幸之助只這麼說著,把手放在梅之肩上。
「盡力試試看吧。」
醫生已經會診完畢,接下來就看老天爺的旨意。
「歲男,去找一下法師吧。目前只能拜託信奉的法師祈禱啦。」
「我明白了。」
徹夜的診治,加上法師驅魔除病的祈福。
然而,病情並未改善。第二天早上,醫生宣布病危。
「只是遲早的問題。快則今天下午,遲則活不過明天早上。」 梅之和幸之助接受這最後的宣判。
「要死的話,就死在家裡吧……。」 梅之的淚水奪眶而出。這是她第一次掉眼淚。 幸之助說:「醫生,可以嗎?我們可以把孩子帶回家嗎?」
醫生靜靜的點點頭。歲男不忍繼續聽,離開病房。大清早,有許多松下電器的員工們聚集醫院,有人雙手合十的禱告著。 歲男說:「誰有門板?我們想帶孩子回家。」
幸一回家之後,不可思議的陷入昏睡,又活了十四天。二月四日,天命已定,孩子終於夭折。梅之一邊痛哭,一邊對盡心診療的木庭醫生鞠躬致意。
「多謝您費心治療,我代替幸一向您道謝,此恩沒齒難忘。」
後來松下家中再也看不到最愛的幸一照片,也沒有遺照。這件事是幸之助和梅之最深沉的悲哀。三越百貨的健康寶寶獎狀,晚年才在倉庫的深處被發現。
(本文摘自「神的妻子」前言、第五章、第十章,陳若雲整理)
延伸影音:神樣的女房
作者︰高橋誠之助
【作者簡介】
1940年生於京都府。
1963年神戶大學經營學部畢業。
進入松下電器產業株式會社(現今的Panasonic),活躍於廣島營業所的業務第一線。進入公司的第七年,29歲時突然被調回總公司,接受松下幸之助的親自任命:「我很忙,無法充分擔負松下家的家長一職,想請你幫忙管理。拜託你了。」
自從擔任松下家的管家以來,二十年間負責松下家的一切事務。
幸之助與梅之臨終時亦隨侍在側,完成管家的最後任務。
之後,為推廣幸之助的遺志,1995年成立財團法人松下社會科學振興財團,擔任經理。2005年,以財團法人松下社會科學振興財團經理的身分退休。
出版社:遠流出版
出版日期:2012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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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太太,真的謝謝你
不論如何都要選這個人
從麻糬紅豆湯店開始吧
真的是一貧如洗的人啊
幸之助的夢想不只如此
投幸之助一票
妻子要跟丈夫一起成長
夫妻吵架後,妻子先說話
她是女王陛下?
認真努力至今
應該用更緩慢的步調
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