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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苦兒比封閉的貴族力量強大

流浪的苦兒比封閉的貴族力量強大

方沛晶

個人成長

陳文茜提供、Top Photo

782期

2011-12-15 14:42

螢光幕上,陳文茜依然言辭犀利,但私底下卻是「母愛氾濫」。這幾年,她關心氣候變遷、探討世界經濟,是因為想像個母親一樣,拍拍年輕人的肩膀說,身為失落的一代,你們不能絕望,而是要找出力量。

陳文茜,非常有名氣,但也一直有爭議,有人說她聰明,但她說自己精明。

不管你是否同意李敖所說,她是全台灣最聰明的女人。但你不得不承認,她是全台灣曝光率最高的名女人。

除了手邊四個電視節目、一個廣播節目,讓兩岸觀眾每個星期一定會看到她之外,近來她對夢想家預算、總統大選的評論,甚至於她的感情、體重,都是許多人關心的話題。

 

自稱對政治早已失去興趣,找一個人生伴侶則是比當立委還「恐怖」的她,五十歲之後,把滿腔熱情灌注到年輕人的身上。

 

社會起點等同終點的一代


「我可能因為沒有生孩子,所以殘留了太多的母愛!」陳文茜說,她現在接近五十四歲,如果早一點生小孩,現在孩子差不多要出社會了,如果全球暖化的理論成真,那麼這個孩子未來可以住得安全嗎?如果二次衰退真的發生,這個孩子在社會的起點,好像已經是終點。

所以,她把專欄文章集結成新書《只剩一個角落的繁華》,第一頁就寫著:獻給失落的一代。因為「其他人可能關心孩子的健康和功課,還有教養問題,但我自己沒有小孩,所以看到的是這個世代的Hopeless(絕望)。」

陳文茜說,一個朋友的小孩是標準的Trust fund kid(編按:原意為在歐美日的家族會幫小孩設立信託基金,供他念大學、創業,之後引申為家人全力提供金錢,不須煩惱學費、生活費、創業基金的孩子),流浪過四、五所大學還不畢業,生活優渥的他說,「我們這一代沒有使命感,也不需要使命感。」

「當時我鼓勵他,還有很多年輕人在做志工,但是我的心很痛,因為他說的是實話。」這個孩子的爸爸是唐文標,是鄉土文學論戰的著名詩人,死的時候比陳文茜現在還年輕,去世前跟孩子說,「國家交給你了!」

但到了現在,這個孩子要面臨的不只是失業問題,還包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復的經濟。「看到這些年輕的孩子,我每次都會回想歐元集團主席榮科的話,這些人將成為失落的一代(lost generation),因為全球經濟復甦可能需要將近十年;屆時,他們已太老,比他們年輕的人將取得新釋出的工作。這一代可能成為永久失業的一代!」

陳文茜說,為什麼當郭台銘認為現在的年輕人沒有氣魄,只想著開咖啡店的時候,年輕人是氣憤的?「因為在這個時代氛圍裡,他們只能做一個躲在世界角落的夢,求一個人生中的小幸福。」

 

未來被衰退輾碎的一代


「在一場轟隆轟隆經濟大衰退的巨輪聲中,青春被輾得很碎,也很徹底。家裡父母還攢點錢的孩子,選擇逃避;反正『未來』沒有形狀,很遙遠。家裡供不起的,四處找工作,人生像起風的落葉,到處漂流。每日辛苦打工,工資台幣兩萬五,頂多三萬。」這是陳文茜在書裡呈現的現代青春,她更擔憂下一個三十年。

「台灣上一次打下的產業基礎是三十年前,但代工產業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在未來的雲端時代,台灣的年輕人沒有寫軟體的能力,因為我們不是用英文思考。」宏碁創辦人施振榮告訴陳文茜,台灣的科技業一開始是同步發展軟體和硬體,但是軟體發展遠落後硬體。

趨勢科技張明正告訴她,從今年開始,不知道為什麼,在台灣找不到優秀的新進工程師,「我們想了想,才發現這群孩子是建構式數學的第一代,即使政策改回來,但是如果他想做一個好的工程師,他們的人生機會已經沒有了。」

對於年輕人的未來,陳文茜坦承自己只能遺憾,卻沒有解答。她說,「我們試了兩兆雙星,現在變成兩兆負債,如果面板可以直接讓中國的華為或聯想入股二○%、三○%,技術在台灣手中,而中國可以大量使用台灣的面板,不用三星的。這是年輕人唯一的出路,但這些都是『政治不正確』的事。」

「我們現在只有康師傅、旺旺,那台灣最強的IT產業呢?」陳文茜甚至宿命論了起來,「老天安排我們的就是一條歧路,台灣要維持政治上的實體獨立性,但我們在經濟上需要一個廣大的市場出路,《向左走、向右走》在幾米的繪本裡是一個美麗的故事,但在這裡卻成了一個殘酷的爭論。」

在陳文茜的新書裡,寫了這麼一個故事。

「台灣的阿常,每天躲在星巴克,笑臉迎人地為客人泡製一杯又一杯的拿鐵。心情好的時刻,阿常會舉起打得濃濃氣泡的奶泡之壺,杯口繞個兩圈,輕柔地製作一朵美麗的白奶之花;好似期許自己殘弱的生命,至少有那麼一小段時刻,可以撐著白色咖啡杯繡出一點美感。儘管阿常心裡早已預知,沒多會兒,一切都會成為泡影,奶泡之花會沉下去,就像自己的生命,在一個逃不掉的不幸年代,必然下沉。

 

日子一天一天過了,憂鬱的青春阿常讀著《賈伯斯傳》,正想好好體悟他人生敗部復活的哲學,總公司的通知已到臨。陽明山國家公園星巴克店營業額除周末外已不符合成本,二○一一年底分店將關門,阿常失業了。

 

等不到秋葉全落光,阿常的奶泡小天地已然轉場。這是二○○八年以來,他被開除的第二份工作。他沒有犯什麼錯,每日親切謙虛招待客人,總公司交代的守則沒有一樣不遵守;有一度在諾拉瓊斯慵懶的嗓音『The story』歌聲中,他曾以為人生可以就這麼飄來飄去。但這些終究是一陣煙,就在那多愁善感的青春中,狂熱的夢破了,幸福的小天地也守不住了。總公司通知抵達那一天,對面國際飯店的樹葉才開始泛黃,葉子都尚攀得住大樹,為什麼時代之樹連一個小小的生命也撐不起呢?」

 

因為這一篇文章,台新金董事長吳東亮特地趕到那家星巴克,想要喝一杯最後的咖啡。吳東亮問了店員,店什麼時候要關?店員說,總公司因為看到陳文茜的文章,決定不關了。「吳東亮很高興地傳簡訊給我,說我的文章念及蒼生,救了一家店的員工,但我知道,我也只能救一家店、一個角落。」

 

非洲

陳文茜建議年輕人可到非洲等偏遠地區歷練,體驗真正的絕望,才能從中鍛鍊出力量。

 

 

到非洲體會真正的絕望

 

採訪過程中,可以深刻感受到陳文茜對這個時代的無奈和無力,而我們也坦承,看完她的書、聽完她的論點,只覺非常沮喪!於是,我們問了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假如妳有一個孩子,該怎麼幫助他衝破這個時代?」

 

「我會給他十五萬元,叫他去流浪半年!」她要讓孩子去SOHO中國董事長潘石屹的家鄉,甘肅大山走一遭,看看為什麼別人要捐錢讓孩子念書,而潘石屹卻甘冒被罵的風險為孩子們蓋廁所。因為在當地,很多孩子連可以沖水、可以洗手的廁所都沒有,甚至許多年輕女孩因此感染疾病,不到十五歲就得摘除子宮。

 

她也要讓孩子去非洲看看,到東北部擁有八千萬人口,只有九十五名眼科醫生,全國高達一二○萬失明人口沒有醫療照護的埃塞俄比亞;還有每分鐘就有一名愛滋兒死亡,以及高達一千八百萬孩童,因愛滋病失去雙親的撒哈拉沙漠以南。

 

「我希望他親身去感受什麼叫作真正的Hopeless(絕望),讓他知道,即使比起我這一代,他們是絕望的,但比起因為一九四九年大遷徙,生活被戰爭全面摧毀,連跟母親道別權利都沒有的我的上一代,他們是幸運的。」陳文茜說,衝破這個世代的力量不是學歷和金錢,而是旅行和體驗帶給青年的「信念」。

 

「林語堂不過是個龍溪(位於福建漳州)鄉下、長老教會牧師的兒子,他爸爸在他六歲以後就送他到鼓浪嶼念中小學,十八歲送他到上海聖約翰大學,後來去了美國哈佛、再留德,所以他成為世界上第一位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的華人作家。他出生的時候正在打中日戰爭,中國慘敗,你比他更慘嗎?卡輸嘛比伊卡贏(台語),是吧?」

 

在流浪中找到堅定的力量

 

「人生要到三十五歲、四十歲,才會找到自己的志業,所以如果你不需要養家,不需要急著去甄試,流浪和冒險會讓你更知道自己的方向,那是一種堅定的力量。」陳文茜舉自己為例,法律系畢業,畢業後參與黨外活動,之後到美國念社會學、歷史哲學,沒有拿到博士學位,但修過表演藝術、音樂哲學等課程,天天想著要不要當一個藝術家。

 

工作履歷更是「莫名其妙」,待過國際律師事務所,做過報紙副刊,籌辦過藝術節,擔任黨部文宣部主任,甚至做過唱片公司總經理。「大家覺得我為什麼可以跨這麼多領域,因為我從小就亂搞,鬼混過好多工作,從美國回來就業時已經三十七歲了!」陳文茜說,她從來不覺得博士對她的人生重要,但知識很重要,台灣不是一個太有創意的社會,但未來跨領域的能力是每一個人都需要的。

 

流浪的苦兒會比封閉的貴族力量強大,「哪怕一無所有,光著腳,只要真誠地專注於一些有價值、有意義的人與事物,世界不會在我們的眼前倒塌。」在書末,陳文茜堅定地寫下這一字一句,期望在只剩一個角落的繁華中,即使身處失落的世代,依然有讓生命發光的力量。

 

陳文茜
出生:1958年

現職:

鳳凰衛視「解碼陳文茜」、         

中天「文茜的世界周報」等節目主持人,         

美國《彭博商業周刊》中文版首席顧問

經歷:

《中國時報》美洲版副刊主編、         

民進黨文宣部主任、第五屆立法委員

學歷:台灣大學法律系

 

只剩一個角落的繁華


只剩一個角落的繁華

內容簡介︰地中海的藍天白雲,依舊一派悠閒,看似繁榮的歐陸經濟體,卻正上演一齣驚心動魄的人間劇碼。  

陳文茜以明晰透徹的眼神、無奈的預言口吻,且看這場美麗而蒼涼的文明聚合,是如何只能剩下一個角落的繁華。又有多少青春的完整人生,已被徹底耗盡?
出版:時報出版(2011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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